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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虎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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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0-12-14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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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虎虎虎
<font color="#003300" size="4"> 这不是偷袭珍珠港的代码,而是疾风掠过旷野发出的怒号!<br/> 一<br/> 我这一生,七岁死了父亲,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没上过学。到有些力气的时候,妈妈便打发我去给地主打工。一天,家里没有钱,妈妈拨了地主家的几颗葱,他非当下要钱不可,我气愤之极!穷人没钱,但不是没有骨气!什么都可以怕,但最不能怕的就是地主!于是我炒了地主鱿鱼。不过他没有追究我违约责任,也没有拖欠克扣工钱,更没有把他的菜钱夹脖子扣掉。我暗地里高兴,地主比资本家好啊!那些在大城市伺候资本家的人,常常年底带着七扣八扣的白条就回来了,时不时地来借米借面,可见好的背后都是些见不得人东西,自然纯朴才适合咱老百姓。还了地主家的钱,我与他客气地分手了。<br/> 在家呆了好久,想来想去没有出路,资本家那里是不能去的,给地主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做人要做有出息的人!非常的人才会有非常的举动,《水浒》里的好汉是我佩服的英雄。但打家劫舍做土匪我没这个胆量,吃苦咱可不怕。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走西口也许是条出路。好在那时出门不用身份证,也不用户口本、介绍信,说走就能走。听说那边打战,正好赶上入冬,布匹一定紧张,于是,我向地主贷了些钱,担了两匹布,背上褡裢便出门了,妈妈送我到村口,依依不舍地向我招手,她不想我走又怕耽误我的前程。<br/> 走了几天,路旁忽然有人喊:“革命啦!革命啦!”我不懂得什么是革命,他们说革命就是分地主的土地。我想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不想给地主打工,便跟着他们去革命。<br/> 革命几年,走北闯南,大小战斗几十场,浑身伤疤十几处,立功授奖的事记不清了,死里逃生,终于挨到革命胜利。我回到家乡,母亲去了,她老人家没有等到我回来这一天、没有等到自己家分得土地就去了。我到母亲坟前,哭了好几天,追思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追悔没能尽到的孝,可这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流失的不回会再回来,我只能带着这份愧疚了此一生了。<br/> 我等着分给我土地。可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土地国有化的法令!<br/> 你种国家的地吧,我们代表国家!他们说。<br/> 我觉得种国家的地也好,比伺候人强。他们还这样说:你种国家的地,就是替国家管理土地,替国家管理土地,你就是国家的人,你是国家的人,当然也是土地的主人!<br/>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顺耳的话,肚子里像夏天喝了一杯凉开水那样舒坦。于是,我高高兴兴地每天参加劳动生产。虽然刚刚能吃饱,但多余的东西也不是很重要。可每当想到那些没有革命过的人比我都吃得开,看到那些城市里的人像在天堂上生活,我心里总有一些不平与愤怒。时间久了,慢慢地我觉得这样一年又一年没有丝毫变化的劳动和给地主打工有什么区别?那生产队长不就是地主的化身?谁不听他的话,就让谁干脏活儿累活儿;孩子上学想借二块钱都借不出来。最可气的是他常常踅摸别人家的女人做出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来,凡有点姿色的都逃不过他的黑手,这不是不如地主,是禽兽不如嘛!因此,我只能每天按照吩咐做什么,而不敢想什么,如果把肚子里的不满说出来就会挨批、扫街、掏毛坑。<br/> 我生性懦弱,从来不乱说乱道。只是有一年我养的那头老母猪(猪属外籍)因为发情乘人不备翻出猪圈私自跑到国家的大街撒野,被治安逮着,丢尽了人。大家都遵纪守法的,从不允许猪“越狱”“偷渡”,侵犯国家权利。偏偏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为此,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写检查,又住学习班。好在我的党员身份与单身生活消减了他们的锐气,住学习班算是瞌睡给了个枕头,只苦了那替我创造财富与我朝夕相伴为我积攒农家肥的老母猪,因为没有人照看,几次三番到国家的大街上吃喝拉撒,最终被治安城管警察纪检委包围击毙。从此,我失去了唯一依靠的伙伴,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br/> 孤单寂寞的我除了劳动就是坐在那里吃上顿等下顿、等天黑再等天亮,连给猪讲故事也没有机会了。简单枯燥而连续不断的重复也能激发人的思想。我时时刻刻都在想活着的意义,我那早已逝去的父母,你们在那里?当你们在黑暗的地方注视我时,是想回到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继续过去的生活,还是另去寻找世外桃源?想着想着不觉得我泪眼模糊,被泪水洗过的双眼会不会更明亮?被苦痛折磨过的大脑会不会更聪明?被假话欺骗过的神经会不会更紧张?贫穷的人是不是更自私!<br/> 又是一年春来到,清明将至,想起多少年被尘封的迷信,我胆战心惊。该祭祖上坟了。不知道那个老祖宗说过,祭祖不可以不诚。为表示对祖先的虔诚,我请人做了象征宅院、摇钱树的纸扎,天蒙蒙亮就向附近村子的祖坟奔去,可刚点着纸钱就被发现了,他们要介绍信或者通行证,我说没有,就怀疑我,我说我是革命过的人,他们不信;我说回去开介绍信,他们不许;我说你们去调查,他们不屑。这样,被他们关了整整二十三天。<br/> 更令人气恼的是,回去以后,生产队长因为我说过他乱搞女人而怀恨在心趁机报复,对我私自外出,多日不归抓住不放,又把我关了进去。这一次,白天晚上不让睡觉,广播匣子喊得哇哇响,揭发的人排着队呢。最后因为上坟祭祖,把“坏分子”帽子终于给我戴上。从此我与人民进入敌对状态,成为专政对象,再也抬不起头。<br/> 绳子从来细处断,不经历苦难谁能认得谁?<br/> 二<br/> 我愤愤不平,出来后决心利用我的身份与关系改变生活状况。老人们说过这样的话,肯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不去追着、闹着、甚至哭着,谁肯理你?天上不会掉馅饼,领导也不会去你的家!刚刚走进县城便发现“革委会”的牌子变成了“人民政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领导,刚想说些什么,他好像知道我心事似的,第一句话就说:改革啦!改革啦!我还想与他聊聊,他却急急忙忙走开了。我不知道什么是改革,到街上问一个戴眼睛的人,他说改革就是让你放开胆子赚钱,只要赚了钱,你就是老大,县委书记都得听你的。我说这不是白猫、黑猫嘛!但反过来一想,觉得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错,自古以来不都是这种样子吗?人谁不希望自己有钱呢!我不是也一直在想着出人头地、想着过幸福的日子嘛!<br/> 回到村子里,我思忖着该怎么去赚钱,想来想去也没个辙。老猫炕上坐,一辈传一辈,万变不离其宗,还是继续种咱的地、做咱的主人吧。<br/> 不知不觉一晃几年过去,变化真大,我又觉得有些莫不着头脑:生活越来越好了,人性越来越差了;道路越来越宽了,环境越来越坏了;村子变大了,人变少了;村子空了,新房子越来越多了;孩子少了,老人老了;地还都在,耕地少了;水还能喝,味道变了;寿命长了,怪病多了。<br/>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打工如打彩,扑灯蛾儿自寻死;今年打工赚的是债,明年打工命难还。日能人都去做生意,做生意,能赚钱,盖了新房买了楼,儿女缀学进网吧,老婆二奶打起架。外面的人争着来办厂,买地千万不眨眼,政府卖地赚足了钱,黑社会拆迁入了档。农民失地心慌慌,不是主人不敢多言。那些钱,排用场,官也花,民也用,九牛一毛当农民日本人哄!<br/> 一个人的生活很清苦,但有了钱的人怎么也不都很幸福呢?东家因为拆迁款父子二人闹上法庭,西家为遗产继承兄弟姐妹闹的不可开交。人的一生如果只是为了钱,有了钱又这样罔顾亲情反目成仇,唉,怎么说才是好呢?<br/> 村子里又要卖地啦,自从成为开发区,买地的人比小卖部打酱油的都多!仅剩的二千多亩耕地也都要卖掉,有什么办法呢,土地是国家的嘛,主人要卖,谁也不好干涉?不过,从此觉得主人与这身份就像“乔太守乱点了鸳鸯谱”!<br/> 村子里有了一把年纪的老人们商量了一下,凑了些钱,让我代表村民去北京找以前的战友活动活动,看能不能不要卖地了,给未来留些余地。我觉得这个主意好,而且从来没有给乡亲们做过什么,真有些舍我其谁的勇气。但就是这样一个草率的决定,又一次使我陷入灾难的深渊。<br/> 我到北京刚出车站便被人截住了。<br/> 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要看你们的证件!”<br/> 他们说:“我们是来抓你的,没有证件。”<br/> 我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抓人?”<br/> 他们说:“张大帅,蒋总统不都是这样抓人的吗!”<br/> 我说:“我不是上访,是来看战友的。”<br/> 他们说:“早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的父母官来电话了,千万要把你截住!”<br/> 我说:“你们违法!”<br/> 他们说:“你上访才违法呢!”<br/> 我说:“我怎么违法?”<br/> 他们说:“你违了父母官的法。”<br/> 我怕,便大声喊叫,结果被他们一拳打翻在地,恶狠狠地警告我说:“这里不是监狱但比监狱黑,这里没有警察但都比警察狠,这里没有法律但比任何有法律的地方都秩序。你不想想,没有后台,谁敢这样蛮干?你上访,而我们的后台就是信访办”。我不敢还口,我相信他们。<br/> 当天晚上他们就护送我回去了。不过,他们没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送到了一个铁房子里面。第二天,我被剃了头,按了指模,照了相。一张正面的,还有一张是侧身的,胸前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反正听老人们说过,君子不吃眼前亏。鱼到了砧板上,由着别人来宰杀吧!<br/> 他们没有打骂我,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我说:“你有事跟我说就可以了嘛,战友那么忙,那么远,鞭长莫及呀。你只须听我吩咐,保准比你战友管用;否则,法外无情啊。”<br/> 我说:“我可是党员呢!”<br/> 他说:“党员就更不该上访啦,你不与党保持一致,党岂能与你站在一起。”<br/> 我说:“我受群众委托。”<br/> 他说:“我知道你代表谁,你要想清楚。”<br/> 我问:“这是那里”?<br/> “看守所。”<br/> “那个看守所?”<br/> “异地”他接着答。<br/> “我犯什么法了?”我又问。<br/> 他说:“你没犯法我们会抓你?”<br/> “你只要答应三件事:一,承认上访。二:保证不再上访。三:保证不串通别人上访。马上可以回家。”<br/> 我说:“如果这样,失去乡亲们的信任,我还怎么做人!”<br/> 领导说:“你太死心眼,人是闹死还是闹活呢?原则是在不危及生命或者不损害利益的前提下可以坚持,如果说损害了利益坚持原则,原则还有可依存之地的话,而为了原则丧失生命,原则将依存于何处?你听说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句话吧。另外,村长告诉我了,只要你答应上面三个条件,给你一百万!”<br/> 我原来以为党员是挡箭牌,不管犯了什么法都可以抵挡一阵,没想到这一次不灵了。老人们曾经说过:“白银子买得住黑人的心。”村子里有了钱,公安局长都得听村长的。<br/> 放弃,有愧于乡亲,可是,我住在这里面能解决什么问题呢?<br/> 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没有要那一百万,那是乡亲们的钱,我不能要!退一步讲,即使不是乡亲们的,我还是不能要!<br/> 住了十五天黑房子,我被他们开除了党籍,释放出来。<br/> 走的时候那领导来送,并说:“一百万存我这儿了,你什么时候要,可以来拿。”<br/> 我说:“我不需要,你退给乡亲们吧。”<br/> 到家后,乡亲们都来看我。他们知道无法用语言安慰我受到的伤害,因此一句话都不说。我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我在他们眼里看不到一滴泪花,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精神!失败会使人变得贫穷,而贫穷是因为不团结,穷人最大的毛病正在这里!我无奈地对乡亲们说:“大家都回去吧!”<br/> 晚上,附近的战友来看我,我们相对无言。他知道了我进京的经历,要再次去找战友。我说:“已经与他多年不见,即使现在在位子上,以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扭转变化无穷的社会风云?我一个人受的苦,又怎甘心让他操心。话说回来,我们即使阻止了一块耕地的出卖,阻止得了众多耕地的出卖吗?我们常常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随着他的离去,历史又回到原点。我们曾经不忘尧舜禹,但继尧舜禹以后再没有人让位了!我们曾经把希望寄托在包拯身上,但继包拯以后,再没有清官了!我们曾经与毛太祖立有契约,但得了天下,他就反悔了!”<br/> “所有的人不能强奸一个人,一个人有时却可以强奸所有的人!”<br/> 三<br/> 过去不多日子,战友回来了。他说:“北京的战友说,‘现正在改制接轨,一切会越来越正常’”!<br/> 我问:“什么是改制接轨?”战友说不知道,也不敢问。<br/> 我在想:什么是改制接轨,改什么制,接的什么轨呢?<br/>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眼睛一黑,浑身发软,软绵绵地倒了下去。<br/> 从昏迷中醒来,慢慢睁开双眼,我看到周围忙碌的医生,揣测刚才发生过的事情。这时一个大夫凑过来对我说:“因为你没有直系家属,所以,我们必须把病情如实相告。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们已经为你做了所有检查,结果是,你的心脏由于长期从事强力劳动遭到严重损害,你的心脏没有正常人强有力的收缩,而像一个精疲力竭的人在拖着双脚行走,不仅有气无力,后面还带着长长的颤声;你的肺,已经变成褐色,像棉花套子那样空虚,用以呼吸的肺泡已经消失殆尽,里面充满积液,这是长期吸烟导致的后果;你的肝,像木头一样坚硬,严重纤维化,已经失去分泌胆汁与解毒等代谢功能,这是长期麻醉的结果。经我们医院初步会诊,你的心、肺、肝必须全部移植,方可挽救你的生命。”<br/> 听了大夫的话,我立即辩解道:“可是,我从来不抽烟喝酒的呀!”<br/> 医生没有理会我的话,接着说:“我们已经通过互联网与中间商取得联系并为你寻找到匹配的供体,他们是一个新西兰青年的心脏,死于地震;一个智利青年的肺,死于矿难;一个丹麦百岁老人的肝,死于环境污染。”<br/> “那得多少医药费啊!”我问。<br/> 医生说:“25362!25362可能元也可能万元或者其它什么单位,25362是我们医院的收费代码,它表示每一个病例,医院收取25的医疗费,付给中间商36,2是好处费。25362后面的单位是根据病人的身份和病情来决定的。25362是我们医院进入到改制接轨阶段以后,根据我国国情推出的既与国际社会接轨又体现中国特色的收费标准,这个收费标准一是体现了医院经过改制以后我们的基本性质不变,国际形象却大大提升,二是最大限度地在医疗收费服务等方面与国际社会接轨(比如说我们与中间商一联络马上为你联系到匹配的供体),虽然收费高于国际社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科技的进步、成本的降低价位会逐步降下来。”医生接着道:“如果说2536是与国际接轨,那么2就是中国特色。为什么这样说呢?根据我们研究分析,我国已经跨入经济最发达的强国之林,老百姓都很富裕,有钱没处花,看病喜欢送红包。为给老百姓提供方便,免去他们大费周章地寻找大夫护士麻醉师主刀医生特服护理等的烦恼,也为了避免他们花冤枉钱,制定出2这个标准,然后,也是根据病人身份与病情确定收费单位,由医院统一收取。这个特色最大限度地方便了群众,杜绝了腐败,增加了医院收入,平衡了收入分配。自实行以来效果甚佳。”<br/> 我说:“我哪来那么多的钱呀!”<br/> 医生说:“没钱不要紧,你可以找与你有关系的权贵给我们医院拨款、捐医疗设备都行,这样,我们可以免费为你治疗。当然,你也可以求助社会。”<br/> 我听懂了得医生的意思。于是又问:“还有没有其它办法?”<br/> 医生说:“当然有,医院还没有全部与国际接轨,如果你能找有关系领导尽快促进我院与国际接轨,就可以免费为你提供治疗。”<br/> 我低声说:“这是欺骗!” <br/> 一起来的战友听到这话,说愿意再去找北京的战友想办法。我说:“庞大的医疗费,并不是我所担心的,这个世界我已经享受到她最美丽最痛苦的一面,如果因为疾病而把负担转嫁给另一部分并不富裕的心地善良的老百姓身上,或者到处求去人,那样的活着??还不如及早溜掉!”<br/> 时间在消耗生命,生命在消费时间。<br/> 我躺在病床上,感觉灵魂离开身体缓缓上升,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在脑海产生,当我与云融为一体,听到儿童在唱歌,听到寺院的钟声响起,听到上帝在私语:延迟进步犹如涂炭生灵!<br/> <br/> <br/></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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