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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聊斋诗话:气与诗 [打印本页]

作者: 山阳醉翁    时间: 2011-5-2 11:01
标题: 聊斋诗话:气与诗
聊斋诗话:气与诗   
   



     气的基本字义有多种:其一是“没有一定的形状、体积,能自由散布的物体。”??此乃宇宙之气。     

     气之意还有呼吸之气,是生命保持活力之源泉。如《孟子?公孙丑上》云:“气者,体之充也”;《管子?心术》云:“气者,身之充也”;《淮南子?原道训》云:“气者,生之充也”。《文子?十守?守弱篇》云:“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元也。”??此乃生命之气。

      气和诗结缘,是因其精神之气的含意:“人的精神状态:气概。气节。气魄。气派。气馁。”在诸多文体中,最能反映人的精神状态的大概莫过于诗了,所以诗与气的关系自古难解难分。因诗之气源自诗人,所以,要弄清气与诗的关系,先要弄清气与诗人的关系。当然,首先要弄清气与人的关系。


    一个有活力(元气充盈)的生命在不同时间不同情势不同境况下会有不同的情绪,即不同的精神状态,也就是不同的气,如怒气、豪气、怨气、喜气等。这些气更多的时候是因一定的触媒而产生,如遭遇欺骗、侮辱、灾祸、成功、苦闷、绝望、惊喜……如果这个遇触媒而生气的生命是位诗人,就有可能随气而迸发出诗来。


      有时候气可能在诗人胸中郁积多年乃至半世一生(如怨气、怒气等),偶遇触媒,气涌而诗喷,此种诗易为惊世之作。
有些气(如王气、仙气等)是特殊人因其特殊生存环境、特殊生命阅历、特殊心路历程、特殊思想秉赋、特殊性格气质、特殊遗传基因等而形成,非遇触媒突然生成。但触媒可能使其固有之气瞬间膨胀,从而爆出惊世之诗。也就是说,即使有王气、仙气的诗人,爆出蕴含王气、仙气之诗也多有个由头,这由头就是触媒。


     蕴气之诗,从某钟意义上说,非人所写,乃气所赋。是胸中郁积之气(也就是常说的胸中块垒)一泻凝而为诗,也可说诗是随诗人胸中郁积之气发乎笔端,人只不过是赋诗之气的载体而已。因此,诗中所蕴之气即是诗人胸中所泻之气。套用孟子所云即是:气者,诗之充也;套用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中之语即:诗者气之所形……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诗,而不自知也。


     气是被动而生的,非强求的,所以不能“为赋新诗强生气”。即使“强生气”也不会产生好诗,因为非真气不能赋真诗,也可以说只有真气才能随词语蕴入诗中。当今的老干诗之所以为老干诗,其原因之一就是缺少“诗人”胸中之真气。

    诗之气蕴含在诗句中,无人诵读时,处于静态,一旦诵读,就会传导并作用于诵读人大脑而影响其神经系统乃至诸多器官,使其出现与创作它的诗人同样或相似的精神状态,有时会让人的心情、表情、情绪乃至行为发生变化甚至激变。

       气无处可见,却又无处不在。古人早就发现气与万物的关系,中医认为人以气为本:“气聚则生,气壮则康、气衰则弱,气散则亡”。辛弃疾《九议?其二》云:“论天下之事主乎气。”曹丕《典论?论文》云:“文以气为主”。黄淑琳评《文心雕龙?风骨》云:“气是风骨之本”。人、文尚如此,诗应倍之。因此,气于人于诗同??失之皆尸也!由此不难得出结论:气为诗之本。

        刘勰《文心雕龙?体性篇》中云: “若夫八体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诗词创作的成功,在于诗人之才,才又始于气(血气),是气使才学得以发挥,从而充实情志。 辛弃疾在《美芹十论?自治第四》中云:“盖古之英雄拨乱之君,必先内有以作三军之气,外有以破敌人之心。”其《九议》结束语云:“盖人而有气然后可以论天下。”此语若移植于论诗应是:盖诗人有气然后可以为诗。由此不难得出结论:气为诗之先。     

        

       诗之气多种多样,本文摘列数种:

    正气(或曰浩然之气):


    何谓浩然之气?孟子是这样回答的:“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公孙丑.上》)浩然之气的主要内容就是不动心,也就是孟子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滕文公下》)其极至即孟子所推崇的“舍生而取义”。

      说到正气,必然想到文天祥和他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还会想到他的七律《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首诗流传的现象很是奇怪:被后世传诵的名句不是意象丰富、对仗工稳的颌联、颈联,而是似当今被斥为老干诗的直抒胸臆的尾联,且尾联首句象是山村翁妪聊天的俚语土话。此因何在???皆因正气多蕴于尾联之故!由此不难看出气于诗之重要。后人评文山诗词:“前期受江湖派影响,诗风平庸;后期多表现爱国精神之作。笔触有力,感情强烈,表现了作者威武不屈的英勇气概,震憾人心。”前后之异,实因气之有无多寡所至。

        再看于谦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

       此诗若抽出所含正气,可看作一则普通谜语。但因其正气浩然而成为千古名诗!

         死亡最能彰显正气,如戊戌变法“七君子”之一谭嗣同临刑前的《狱中题壁》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现代有无能可与先贤比肩的正气诗人和正气之诗?有!但如凤毛麟角!如红色牢狱中的思想者林昭,和她得知被判死刑后戴着镣铐用发卡刺破手指写的《自诔》:

  恶不能辍,愤不忍说,

  节不允改,志不可夺,

  书愤沥血,明志绝粒;

  此身似絮,此心似铁;

  自由无价,年命有涯;

   宁为玉碎,以殉中华!

     再看她的《血诗题衣并跋》:(无题九章选三)

    双龙鏖战血玄黄,冤恨黎元付大江。

           蹈海鲁连今仍昔,横刀曹操慨当慷。

      只应社稷公氓庶,哪许山河私帝王。

          惭汗神州赤子泪,枉言正道是沧桑。



    虚名实祸误苍生,底事猖狂好说兵。

           罪己布公称大勇,归仁谢谤见真明。

       舆情士气须张护,世运民潮莫玩轻。

          天道无亲常与善,休将耕种问收成。



    东海沧波万顷愁,孤飞冤鸟恨悠悠。

          悲亲位具难安魄,愧我躯存未断头。

      桑梓兴荣便足愿,邦家丰乐更何求。

          微明不待宸聪虑,一腔热血烛天流。

  无题九章,以当绝命。自伤身世,更痛家国。殉道有志,弘道无得。肝肠百回,泪尽继血。苟延为公,尽命完节。后事再来,海天空阔。瑶琴韵断,悲笳声咽。昊帝灵爽,怜儿清烈。  1965年3月5日林昭自题于狱中

  残喘赘疣,夙愿取义。敢谓成仁,自云知耻。立身敦品,千秋清议。生也何欢,大节正气。三军罢帅,匹夫励志。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日月经天,江河在地。君王不谅,有死而已。  1965年3月7日再题

      面对诗坛浩然正气的人杰鬼雄,别说是流氓诗人、马屁诗人、奴才诗人,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或“采菊东篱下”的诗人及如我辈,也会汗颜或自惭形秽吧!           

    正气之诗必是出自正气之人!

       正气之诗人必然创作正气之诗!

       正气之诗使正气之诗人形象更加正气凛然!

       正气凛然之诗人使正气之诗更加动人心魄!

        正气越是在邪气盛行时越加弥足珍贵!

        正气诗越是在邪气盛行时越加激励世人!

        尘世间所有人,上至主宰乾坤的皇帝,下至土里刨食的百姓,都可以胸有正气。当然也可以成为胸有正气之诗人。

        但历史上以正气诗词名世的多为皇家重臣。

        正气之诗多随正气诗人之事迹同传于世。

        普通诗人能否写出正气之诗呢?答案是肯定的。这里不妨拿出笔者2001年游佛祖山写的古风习作《傲骨石》为例:

      

       远离峰顶远离群,孤立崖阴鸟不临。

       破帽檐长缘俗眼,瘦身骨傲为红尘。

      临渊万载心无悸,观峰千覆眼有痕。

       雨剑风刀徒增势,羞煞天下折腰人。

      当然,鄙人及鄙诗绝不能同上文诗人诗作相提并论,提及一下,只为证实普通人亦能写出广义上的正气之诗而已。

     正气何来?孟子云“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又云:“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公孙丑.上》)由此看来,浩然之气是养而得之。养的方法分两个方面。一是 “知道。”即提高精神境界,道德修养。另一方面是 “集义,”即做一个“天民”在宇宙中应当做的事。把这两方面结合起来,就是孟子说的“配义与道。”一个人能够“知道”而且长期“集义”,浩然之气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王气(或曰帝王之气、王霸之气)

      王气之诗多是帝王吟出。如吾家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后,回到故乡沛县,邀请旧友一起饮酒击筑庆祝,喝至半酣便唱起《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其帝王之气溢于诗外。

       再看金皇统九年发动宫廷政变,杀熙宗自立为帝的完颜亮。他看到南宋画家的《西湖图》后,挥笔题下与历代西湖诗词迥然不同的惊世之作《题西湖图》:

      万里车书尽会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屯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这气吞山河、霸气十足的绝句,也只能出自平生有三大志向(国家大事皆自我出;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得天下绝色而妻之)的海陵王之手。

        那些造皇帝反??也就是想当皇帝的人(尽管多非诗人),也能写出千古传唱的王霸之诗。如黄巢的《题菊花》、《咏菊》。

       当然,此段文字断不可漏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毛泽东。“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寥寥数语,王者霸气前空后绝!读到“小小寰球”、“鲲鹏展翅,九万里”、“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等诗句,读者无不感到诗词开篇便王气扑面!

        有野心、有雄心、有奇志的人常能写出王气之诗,如“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宋江。“偶尔露峥嵘”的江青等。

         但如果不把王气侠义地理解为帝王之气,而广义地去理解,那么,普通诗人也能写出王气之诗。还以拙作示例:1994年,爱好收藏奇根的笔者得到一件从太行山崖凿掘出的天然柏根的巨型展翅雄鹰。见之心潮起伏,联想到自己的人生历程,在将其命名《志在蓝天》的同时,写出以下诗行:

        生于野岭峭崖颠,双翼山压越万年。

       莫道雄心空有志,一朝振翅上九天!

        当然,我把这首诗放在这里,并非真的认为这首诗就有王气,只是想说明有着特殊经历的普通诗人在遭遇特殊触媒时有可能写出广义上的王气之诗。对否,还请诸位师友赐教。

         王气多与一个人的生存环境、所处地位、性格气质等相关连,非强求得之。



      侠气(亦称任侠之气)

      侠气无须解释,只要看了大唐诗侠李白的《侠客行》,扑面而来的任侠之气会让你屏息凝眸: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白为之倾倒的,多为春秋战国时期的侠客。春秋战国时期是侠客集中亮相的黄金期。后世渐少,到大唐如李白名传于世的“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轻财重施” (《新唐书》);“眸子炯然,哆如饿虎……少任侠,手刃数人”(《李翰林集序》); “袖有匕首剑”,“双眸光照人” (崔宗之《赠李十二白》)的侠士已不多见。
至宋朝仍有侠风拂世,侠气仍受推崇。请看北宋庆湖遗老,长身耸目,面色铁青,人称贺鬼头的贺铸的《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闻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自明以后,大概是由于专制制度的强化,侠风渐弱,但也有例外,“千秋万代传侠名”( 宋庆龄为《秋瑾烈士革命史迹》题词)的秋瑾便是例外中的一个。请看她的《对酒》: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这位“鉴湖女侠”,痛感伦为殖民地的中国极度女性化,便以夸张的男性化生活姿态向传统社会挑战。在日本,她着男式和服、穿学生制服,有时穿马裤马靴,有时又打扮得像个浪人。她曾在其《满江红》中骂道:“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算只有蛾眉队里,时闻杰出。”她宣称:“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难怪孙中山致祭秋瑾墓,撰挽联:“江户矢丹忱,重君首赞同盟会;轩亭洒碧血,愧我今招侠女魂。”面对侠女诗魂,岂独应国父愧对!环顾当今中国,已难觅侠气一缕,侠骨一寸,更不用说侠诗一首了!

       侠气侠骨有时不会伴人一生,如早年因刺杀清末摄政王载沛,事败下狱,写下“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汪精卫。赋此诗时可谓侠肝义胆,令人侧目。然到了做汉奸时,别说侠气,连做人起码的骨气也没有了。

       与侠气产生关系密切的,一是时代的社会环境,如诸王争雄的春秋战国时期,就为侠客搭就了抒发侠气,体现其人生价值的舞台,如墨子“止楚攻宋”、荆柯刺秦王等。二是个人性格;三是意识形态,如墨子的侠气就源于其兼爱的政治主张和人生观。



        豪气。

      谈到豪气,不能不谈大唐“欲上青天揽明月”、“凤歌笑孔丘”的“楚狂人”李白。他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等豪气冲天的名句,至今还在人们口中传诵。

       豪气形成流派应自宋始,首开豪放一派的代表词家应是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是他的代表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其豪雄之气令人振奋、惊叹!

       与苏轼并称“苏辛”的辛弃疾,其词的豪雄之气不逊东坡,请看其《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真不愧“气吞万里如虎”!

       历代诗人多有豪气诗词,即使以婉约名世的宋代女词人李清照也有“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放名篇。

       先有雄豪之气,后有雄豪之诗。

       豪放诗词历代都有,但其顶峰诗在唐,词在宋。

       国强民富、政治开明时代的诗人多生豪气,所以唐多豪放之诗。

       文化受到崇尚、文人得到重用时代的诗人多生豪气,所以宋多豪放之词。

        性格狂放的人多豪气,如“我本楚狂人”的李白,“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的辛弃疾。据日本学者宇野直人统计,唐代诗人用“狂”字最多者,李白997首诗中27次。辛弃疾的600多首词中13次。

        嗜酒量大的人多豪气,如“斗酒诗百篇”的李白,“把酒问青天”的苏轼。其中他们的许多豪放名篇就是饮酒时或醉酒后所作,如《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从诗仙的冲天豪气里分明闻到了浓烈的酒气!那“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的诗句,分明是边狂饮边醉唱的!而“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的《水调歌头》,则应是东坡狂饮后醉赋的。“夜来豪饮太狂些”的词人辛弃疾更是把自己誉为“酒圣诗豪”。

     志向远大的人多豪气,如曹操、毛泽东。


       胸怀宽广的人多豪气。

       有侠肝义胆的人多豪气。如“飞扬跋扈为谁雄”的李白。


      恃才傲物的人多豪气。


      精神自由的人多豪气。


      卓尔不群的人多豪气。

       综上所述,豪气多与天赋与性情相关,难于刻意求之。但也不尽然,若能行万里路,特别是游历名山大川、荒漠草原、江河湖海,时间久了,就会使人豪气盈胸。这点笔者有着切身体会。比如对佛祖山进行旅游资源考察,数年攀山登峰,期间赋诗多豪放之作。如《登灌顶峰雨霁得句》:

             云开凌灌顶,伸手握长虹。           

              问我将何往,挥鞭牧万峰。

       文化专制是豪气的克星,如明清两朝。即使永乐、康乾盛世,也少有豪放佳作。这也难怪,一个奴气十足的奴才,哪儿来的豪气呢?

      至于跃进时期的“卫星诗”、文革时期的“批判诗”、现今的“老干诗”,都是豪而无气的口号、标语堆砌的文字垃圾,与豪放、豪气无干。




     喜气。


     喜气虽然是人们最喜欢之气,但表现此气最迅捷最充分最不掩饰的是人的面部,相形之下,诗词就逊色多了。所以,表现喜气的诗词与人们生活中喜气的频率难成比例。这里,我从诗国大唐的并峙双峰上各采小花一朵。先赏诗圣杜甫的《闻官军收复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 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  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 便下襄阳向洛阳。

       这是唐代宗广德元年官军收复被胡人安禄山、史思明旧部所占据的黄河南北州郡后,流亡在梓州的爱国诗人杜甫闻讯喜极而赋之诗。诗句的字里行间,洋溢着扑面的喜气,那喜气是从一千多年前的爱国诗人心底喷发而出的。我们甚至还能想象出乃至仿佛看到喜泪沾衣的诗人和他“漫卷诗书”的妻子。

      再赏诗仙的《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应是乾元二年(759)李白被流放夜郎途中,到白帝城时忽遇赦命,即回舟江陵时所作。这首千古名绝,展现给世人的是不假雕琢、自然天成、流丽飘逸,惊世骇俗,美轮美奂的夸张奇想,从而使一般读者只顾体味三峡顺水行舟之快和风光之美。而忽略了诗人突然遇赦的惊喜心情了。其实,那顺水飞舟的快感,天空彩云的美丽、两岸猿声的喧闹,无不承载着诗人突闻赦令的欣喜之气!

    两诗比较,前者喜气溢于诗表,后者喜气含于意象。

    喜气之时人皆有之,喜气之诗人皆赋之。下面是笔者河滩觅石心喜兴来得句:  

             拒马河觅石

      觅得奇卵醉三分,佳句频来更断魂。

      席地小酌醇酒满,手抚宝贝嘴歌吟。



      石诗双获醉石痴,意惬心怡唯己知。

     人道天庭王母好,羡余能不下瑶池!


     喜气之源,触媒而生之。




        仙气。


       说到仙气,不能不提及游仙诗。它是中国诗歌史上的特殊现象,虽然比重较小,却是一个亮点。从先秦代有所见,到魏晋盛行,如曹操的《气出唱》、《精列》;曹植的《游仙》、《仙人篇》;郭璞的《游仙诗》等。
当然,说仙气不能不说到诗仙。《新唐书?艺文列传》载:“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这恐后人附会。然李白确以下凡金星自视:“严陵不从万乘游,归卧空山钓碧流,自是客星归帝座,元非太白醉扬州。”(《酬崔侍御》)


     这位谪仙 “十五游神仙,游仙未曾歇”(《感遇》其五)由于是谪仙,自然就不同于前代或同代“怀仙”、“慕仙”“咏仙”的诗人,只是作为旁观的凡夫俗子,游离于仙界之外。他游于仙境犹如旧地重游,游子回家:“仙人浩歌望我来,应攀玉树长相待。”(《怀仙歌》)。游仙一生的李白为我们留下了很多仙气浓重的游仙诗。据统计有百首之多。请看《游泰山六首》其一: “登高望蓬瀛,想象金银台。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玉女四五人,飘摇下九垓。含笑引素手,遗我流霞杯。”


      仙气之源何在?
  

     其一是时代文化氛围。游仙诗之所以盛行于魏晋,实为时代文化使然。在玄学与佛学潮流的涤荡下,诗人们“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将人生感慨寓于“游仙”之中,让痛苦的灵魂得以安栖。所以造就了一个创作游仙诗的群体。

        其二是个人成长的文化氛围。李白就是出生在一个道教文化氛围很浓的地方,其可塑性极强的青少年时代必然受其熏陶而影响对世界的认知。

        其三是不同常人的性格、气质等。

       仙气能否光顾常人、今人?我认为概率很小,但有可能。笔者曾考察佛祖山旅游资源10载,踏遍群山、游尽古刹。起先是“进山似会友,观景胜品茶”(《游山》);后来就到了《晨来夜宿忘归乡》(山恋)的地步;再后来就要“遁入深山搭草庐”(〈思归〉)了。至此境界又过了几年,便无意间发觉自己写的诗有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仙气。如《游云溪山杂感五首》其一:

       无虑无忧无挂牵,花枝吻面紫藤缠。

      山阳醉卧观天宇,笑看白云妒我闲。


       如果说这样的诗真的还算有点仙气的话,那就说明仙气可能光顾常人、今人,特别是诗人。但前提是必须入境,即投入大自然的怀抱。这大自然当然不是那些抬眼看头,低眉看脚,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旅游区,而是盘古创造的没有被人“开发”、“打造”、“包装”、“规划“、“建设”的原始大自然,就是被我称之为“仙境”的地方。在哪个仙境时间久了,仙气就可能会沁入你的心田、肺腑、魂魄。到那时,恐怕想写不沾仙气的诗,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怒气。

         怒气无须解释,就是因愤怒而发之气。常人发泄怒气可能大骂不绝、可能大打出手,而诗人就可能赋就一篇气冲牛斗的诗词。如岳飞的《满江红》。有学者认为,其创作时间应该是在岳飞入狱前不久。词中极显怒气的 “怒发冲冠”和“仰天长啸”二句也是是界定《满江红》具体创作时间的重要依据之一。因为此时的岳飞最为愤怒?在班师途中,岳飞撕心裂肺悲愤交加:“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随后,岳飞又被剥夺了兵权,听命于屈辱的和谈。但真正令岳飞“怒发冲冠”的,当是得知对自己的陷害之时。一篇千古名词,应是在得知自己被陷害之后的盛怒之下一挥而就的。

     当代的《天安门诗抄》中也有不少怒气飞扬之诗,如“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吟到末句,读者似看到那高挑浓眉下的怒目和出鞘利剑的寒光!

         笔者也有怒而为诗的经历,如某年暮春或是孟夏,笔者路过一屠场,相识场长示意为其赋诗颂扬其政绩功德。未等回家,一首诗伴怒气涌出笔端:

                  无   题

       生就柔肠悲暮春,飞蛾扑火动慈心。

       宁由诗笔生苔藓,不为屠夫献颂吟。



      怨气。


      怨气诗早且多。有文字记载的可上溯至周代。诗经中就有民怨诗如《  硕鼠》、《 鸱?》等;宫怨诗如《诗经?小雅》中的《白华》,据朱熹《诗集传》,周幽王得褒姒,黜申后,“申后作此诗”以自伤,是为古代宫怨诗之滥觞。闺怨诗在《诗经》里尤多,如写弃妇的《邶风?谷风》、《卫风?氓》,写思妇的《卫风?伯兮》、《王风?君子于役》等。汉魏晋南北朝时,闺怨诗又有长足发展,如汉乐府《怨歌行》、《白头吟》、《上山采靡芜》,曹植《美女篇》以及南北朝乐府《子夜歌》、《懊侬歌》里的部分作品;宫怨诗则从晋以后逐渐增多,有石祟的《王明君》、谢?的《玉阶怨》、庾信的《王昭君》等。至唐,两类诗步入鼎盛时期,名家迭出。  我们读《全唐诗》不难发现,题为“长门怨”、“婕妤怨”、“雀台怨”、“昭君怨”、的宫怨诗比比皆是,有人统计多达300余首。许多著名诗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杜牧、刘禹锡、李商隐等,都写下了不少宫怨佳篇。

       晚唐诗人温庭筠的《望江南》是闺怨诗代表作之一: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当然,若论怨词之最,非婉约词人李后主、李清照莫属。


     如今,宫怨诗绝迹,闺怨诗渐少,民怨诗偶有所见。

    笔者就曾于怨气盈胸时赋诗泄怨。如以下两首:

                     无题

      欲颂江山口怎开,沙尘暴怒漫天霾。

      只闻大漠天天长,不见黄河滚滚来。

               

                       梦

      又会文山热泪浸,问余正气哪方存。

      人间阅尽风骚客,未见丹心照汉魂。


      一般以为,怨诗应婉约,但不尽然,李清照的豪放诗《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表面是颂扬怀念项羽,其实是背负着亡国之恨、丧宝(李清照与丈夫数十年收藏的金石古玩字画因金军入侵而付之一炬)之痛的她对金人入侵一味求安、东渡保全自己的南宋小朝廷的怨气的发泄。


     从内容上看,怨诗都少不得一个“怨”字,而怨无不与气相关联。无论哪类怨诗,都是怨气发泄的结果,尽管有些诗是诗人间接为他人或大众发泄怨气。


     有时候多种气常蕴于一诗,如豪气和王气,怨气和怒气、侠气和豪气等。这缘由是诗人赋诗时多气在胸。 [BR

     ]无气可以成诗,但难成磅礴大气、撼人心魄的旷世名篇!


      无气可以成诗人,但难成名列诗史的大诗人!

      与气相关的诗的种类还应有多种,限于篇幅,不再一一论述(有些在以前论文中已经谈及,如奴气就可参看以前的《聊斋诗话:奴与诗》)。



        几点说明:

     1.  本文所引拙作,皆为新声韵。

     2.  引用自己作品的初衷是有意提倡联系创作实践谈理论的风气。

     3.  当前中华诗词实行双轨制,但新声韵诗词的创作实践与理论见诸刊物、论坛较少,此篇虽非这方面专论,但发于论坛,既想抛砖引玉,也想倾听广大师友赐教。

      4.  本篇还引用了古风习作,古风也是诗苑一花,不应受到歧视,更不应拒之于诗坛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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