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梦第一版--第八回

扫叶仙人

第八回    愤庸主丁奉投江水，疑权奸李辅踞郿城

南中都督霍弋，字绍先，故梓潼太守霍峻子也！先为诸葛亮记室，旋迁黄门郎、太子中庶子，行止规谏，咸称得体。出任建宁太守，功勋卓著。前为成都被围，欲亲率大军北上，左右劝曰：“未奉诏私自调兵，其罪非轻。”弋驳曰：“国家存亡之际，不容多虑。倘有降罪，某一人担之。”兵未至而成都解围，接诏而退。帝早知其能，委为镇东将军，调永安。另着薛齐接任建宁太守、行都督南中军事。又为越雋太守新故，遣部曹侍御史法邈赴任。邈字杳然，故益州从事法正子也！又永昌太守王伉上表称年老体衰，请求归养。帝览表感叹：“伉执忠绝域数十年未得升迁，皆黄皓之过也！今奸佞已去，当还其公道！”下诏封为大鸿胪，太守一职，以诸葛企补任。
帝问谯周：“闻光禄勋门下颇多俊秀，敢问如罗宪者，更有几人？”周禀曰：“臣门下文立、陈寿、李密等，俱已出仕，为国家尽绵薄之力。”帝又问谯周、向条、蒋显、程郁、卻正、陈寿六人：“卿等遴选人才，未知进展如何？”六人齐曰：“臣等不敢怠慢，连日来考得在京才堪任用之无职俊彦、因过黜闲及罪臣后裔凡三十三名。”言罢递上名录。帝展册观之，计有：

故中领军向宠弟平；故前将军关羽孙樾；故尚书令董允孙宏；故长水校尉廖立子汶；故中军师杨仪子秀；骠骑将军张翼子微、卓；车骑将军廖化孙胜；故玄乡侯高翔子轨；巴郡太守柳隐子充、初；益州别驾柳申子纯；故太常杜琼孙珍；故巴郡太守王彭子化、岱、崇；故汶山太守王嗣子继；故谏议大夫费诗子立；故益州别驾张松孙浮；汶山太守常勗子尊、贤、佐；故镇南将军马忠孙义；偏将刘贤子番；雒县令杜轸弟烈、良、子毗；布衣费缉、王长文、许国、司马尊、司马贤、司马佐。

帝疑曰：“闻光禄卿三子俱贤，何不在册？”周禀曰：“臣三子原亦在册。是臣忧其学业未成，涉世不深，恐不足为朝廷分劳，故而删除。况忝为遴选官之首，按律本该避嫌。”帝笑曰：“古人内举不避亲，传为美谈。目下用人之际，毋乃太谦。”周固辞不得，叩请曰：“臣长子熙、次子贤，略能武艺，乞往军前效力，待有微功，再授职不迟。”帝命卻正书谯贤、谯熙于名册之后。又着樊建、张绍、王训四人勘鉴三十三人品德，量才使用。
尚书卫继见封谥迁调略毕，出奏曰：“可恨东吴孙氏，毫无信义。前乘我军取襄阳偷袭荆州，今因魏军犯成都谋取永安，欺人太甚。陛下宜乘其新败，大兴问罪之师，顺势夺回故土。”帝未置可否，姜维出班谏曰：“前者，曹氏疆广势大，益州国小兵微，故虽知孙氏狼子野心，不得不虚与委蛇。今我国虽有大胜之威，复收数万之众，仍不足两处用兵，同伐吴魏。为长远计，暂不宜兴师问罪。”帝复问曰：“依太尉之见，又该如何？”维对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静观变化，以待天时。”帝回视诸葛怀。怀出奏曰：“吴军败回，为防我报复，必增公安之兵。其近年灾多乱频，郡县已无多兵可用；且每与魏战，输多胜少，必不敢减北疆之兵；故差可调用者，惟交州之兵耳！臣闻孙氏治国，惯取而不予，境内苦其政久矣！交州刺史孙谞，贪暴尤甚，将士俱与离心。若使人游说上下，激其内讧，孙氏左支右绌，必破绽百出。其时取与不取，一概在我。”帝然之，问曰：“不知哪位爱卿能担此任？”城阳亭侯陈济请命曰：“若不以老臣昏聩，愿为国家走此一遭。”济，故尚书令陈震子也。帝见其须眉尽白，大不忍曰：“交州山高路远，爱卿年近七十，长途跋涉，恐难任辛苦。”济昂首曰：“昔黄汉升年过七十，尚能力夺汉中；今廖元俭年过七十，仍在疆场效力。区区奔走，何足道哉？”帝壮之，降阶捧济手曰：“爱卿此去，一路风餐露宿，还望多加保重。”济哽咽曰：“陛下如此恩待，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帝方待降诏，谯周出奏曰：“臣幼子性好游历，略通歧黄，若许与之同行，或可助一臂之力。”帝大喜曰：“如此甚好。”周乘机再奏：“臣闻尧舜之世，不族不株而天下拱服；秦嬴之时，邻坐族诛而二世遂灭。可见法在公，而不在酷。圣人云‘十室之邑，必有贤良’，连坐族诛之法往往殃及池鱼、玉石俱焚，甚违天理人情。臣也不敏，敢请陛下体天心、听民声、废酷法。”帝思忖半晌，曰：“朕亦觉株连之法太过。昭烈皇帝仁义闻于四海，诸葛丞相教化泽于蛮荒，圣皇贤相之道，可以踵行之。卿与尚书令、御史中丞、诸尚书等，皆饱学稳重之臣，可为朕另拟新法。”樊建、向条等俯首曰：“致君尧舜，臣等之责也，敢以老朽而辞之？”散朝，帝单留姜维，与之曰：“烦请太尉仍回剑阁，整顿兵马，寻机北伐。”维顿首曰：“此老臣分内事也。愿效诸葛丞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帝深加勉励。

且说孙异折了丁封并许多兵马，心下忧惧，暗召盛曼商量推罪于丁封。曼耿直，闻言愤然：“知不可为而不能谏，良已惭愧无地。吾七尺男儿，焉能委罪于死人？”异听得有讥刺之意，大怒：“以为我不能杀汝耶？”异弟孙恢恐两下说僵，劝曰：“兄长箭伤在身，不宜动怒。”正待再劝盛曼，小兵入报称陆抗兵至。异疑曰：“陆幼节至此何为？”曼不语自出。异自恃与抗品阶相等而位在其右，且在伤中，顾自高卧。却是陆抗接书之后，料孙异等此去无幸，略作布置，亲自领兵接应。及知前军虽败，并未覆没，暗叹侥幸。须臾，盛曼来见，详叙本末。抗曰：“异自恃宗室，且奉有密诏，虽败不至于治罪，故能嚣张依旧。将军仗义直言，与之嫌隙已成，日后务须小心。”曼点头告辞。抗挥退左右，自牵一骑前往孙异营中。异见陆抗孤身而来，大感诧异，支身叹曰：“非吾妄图大功，擅自做主。实是奉了密诏，不敢有违。”示意孙恢取出密诏，递将过去。抗止之曰：“既是密诏，未得准许，末将如何敢擅自过目。”稍顿又曰：“此来别无他意。惟虑与蜀结怨已定，特来接应耳！”异不以为然：“西蜀自保不暇，焉有余力攻我？”抗手撸长须，曰：“西蜀多智士猛将，惟阿斗不能用耳！他日若换得新主，气象一变，端的不可小觑。”异口中称是，心中仍不以为然。抗见其满脸揶揄之色，知甚不屑，告辞自回西陵。施绩悉之，叹曰：“不意结果如此，此何事哉！”召抚军将军步协商议。协字敬平，故丞相步骘子也！骁勇善战，子弟皆在军中。献计曰：“事已至此，痛心无益。依末将之见，可趁蜀军胜后无备，复攻永安。如此，进能直取成都，退能抑西来之兵。”绩苦笑曰：“如此战守，旬日间不能结束。襄阳、新野若趁机出兵，我军不战自乱，其害大矣！况如今国内空虚，多方用兵，力有未逮。将军久镇于此，熟悉山川风情。吾意欲将军引兵增巴丘之戍，未审尊意若何？”协诺之。
却说丁奉率兵攻战寿春正酣，忽接退兵之诏，正自疑惑，恰江陵亦遣人来，通报永安战败诸事。奉痛心曰：“施恩竟成结仇，朝中大臣智短如此，夫复何言！”一阵昏厥，竟自倒下。左右大惊，急唤军医救治。良久，奉微睁双眼，下令“望柴桑退兵，毋令敌军知之。”兵至濡须口，奉唤横江将军鲁睦近前，把手曰：“此处紧要，无需赘言。”睦，故大都督鲁肃孙，夏口督鲁淑子也！睦正色曰：“末将不才，自信平时不致有虞，战时可为前锋。所虑者，非外敌也！”奉微喟无言。是夜，舟行江中，朔风忽宁，月色分明，远山近岑依稀可见。奉被衣出舱，临风远望。其子丁温劝曰：“父亲身体未痊，还以回舱为宜。”奉不听，命取酒来，把盏酹江，感慨万千。温复劝曰：“天寒酒冷，多饮恐伤身体。”奉泫然下泪，曰：“吾少年从军，历战无数，遇事未尝少惧。惟国事如此，使我痛彻心扉。”自顾一杯一叹，一叹一杯，直至酩酊大醉。温再三恳劝曰：“霜浓脚滑，请勿靠舷。”奉一把推开，拔剑醉舞而歌曰：

国维艰兮多宵小，多宵小兮绝盟好。盟好绝兮吾心忧，吾心忧兮人不晓。

曼歌曼舞，泪流满面。歌犹未绝，忽地脚下一滑，竟自滚入江中。温大惊，亲自下小艇相救。半晌工夫，众人捞奉上船，但见脸色铁青，早无鼻息。温大恸，垂舷不止。未几，诸将咸至，商议葬奉于高岗之上，又修书一封，教人呈入建业。

却说孙休素有吞魏并蜀之志，为之夙兴夜寐，耗费精神。自密令孙异、丁封藉救援之名阴取永安，左等右盼，竟连接孙异兵败及丁奉坠江消息，大惊失色，忙召朝臣商议。匠作大将薛珝奏曰：“前者，臣谏不可伐蜀，是恐不得其利反受其害也。今丁封已亡，不如竟斩孙异，遣使送二人首级入蜀谢罪，以续盟好。”中书丞华覈驳曰：“蜀魏之战，胜负犹难预料，何必斩将谢罪，自示以弱。当务之急，是另拜大将，无隙与敌也！”休向乏决断，听所言俱似有理，问曰：“孙、丁二将成事不足，致为累赘。寡人先斩孙异遣使谢罪；再拜大将整顿军武。可乎？”覈摇手曰：“断不可如此。欲战便战，欲和便和。一厢斩将求和，一厢拜将备战，宁有是理？且蜀或不肯和，或得寸进尺，斩将之后又当如何？昔刘备犯境，大皇帝斩范疆、张达求和不成，便是前鉴。”休语塞，良久复问曰：“周瑜之后，鲁肃、吕蒙、陆逊继之，却问丁奉之后，孰可继之？”丞相濮阳兴奏曰：“故大都督陆逊次子、镇军将军陆抗，人称‘贞亮筹干，咸有父风；奕世载美，具体而微’。如能任之，必不付陛下所托。”陆氏江东乃大族，朝中大臣多与联姻，此等锦上添花之事，自然纷纷附和：“丞相之言，甚为有理。”休见群臣咸推，遂拜陆抗为大都督，调驻柴桑，节制东路。西陵军事，交付步协。陆抗久在军中，素多战功，深敷众望，三军闻此，莫不大喜。施绩未知密诏之事，正忧坐遣将不当之罪，见吴主并不追究，也自无言。惟步协以为资历原与抗同，今位在其下，阴多怨言。后人有诗单道吴主孙休待下寡情无恩如孙权云：

生子当如孙仲谋，寡情犹自及张周。败军幸不遭诛戮，待向前军卖白头。

且说钟会兵阻剑阁之时，汉将所据仍坚守汉中多处城寨。李辅领十余万魏兵北还，一路被汉城蒋斌、乐城王含、黄金柳隐等连番追击，死伤逃降甚多，阳平、阴平、武都俱被汉军顺势夺还。斌，故大司马蒋琬子也！辅本非主将，不担兵败之责。惟位在众右且不睦者众，恐遭陷害，数欲投汉，皆不得其便。窜至郿城，士卒十停去了六七停。自司马懿起意谋夺曹魏天下以来，每每籍故整肃异己。如征西将军张郃、后将军牛金、利成太守徐质辈，皆以军法除之。至司马师、司马昭轮流执政，变本加厉至不掩手段，故败军之将无不忧惧。正自心焦，左右报刘钦求见。原来败北之际刘钦单骑先走，部众尽散，亦为此忧心。辅曰：“惟有唆使众将暂驻于郿，晋公审查形势，方不敢问责。”钦然之。于是二人各遣心腹，谣称“晋公严肃军纪，败军之将俱将严惩。”王买、爰彫等闻之，皆忐忑不安。辅大喜，暗中联络，誓共进退。又恐卫瓘、荀恺、杜预等皆昭亲近，不与同心，尽夺兵权并予以禁锢。然后修书送入洛阳，陈说兵败经过。并遣心腹潜入洛阳，探听动静。
自钟、邓入蜀，捷报如雪片般飞向洛阳。昭每得书，皆以为己能，迫不及待宣诸众人。百官随之谄谀如潮，盛称晋公明德，朝廷之福。一日方与贾充弈罢，昭自摩双手，曰：“依公闾之见，定蜀之后，当如何区处钟、邓二人。”充素称机智多诈，如何听不懂弦外之音，对曰：“士季骄矜，士载暴躁，纵有小智，不过风筝而已？届时或收或纵，非操之于明公乎？”昭极为受用，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外报称郿城李辅来书。昭脸色一变，茶杯堕地。充起身回避，昭按其肩曰：“府中内外诸事，无有避公闾者，请勿自外之。”充拜谢，佯作不解：“李辅随钟会西征，如何身在郿城，来书洛阳？”昭脸色恢复，曰：“且看信中所言。”当面展读，却是邓艾军久无讯息，风传已全军覆没；钟会军内讧火拼，死降逃散大半。昭览毕，转身递过。充浏览再三，捻须曰：“李辅这厮，驻郿不返，反迹明显。惟目下形势，若逼迫过紧，必生异心。无论绝地反噬，抑或率部投蜀，均不利明公事业、威望。不如归罪于会治军不当，好言慰勉，以安其心。然后相机抽调兵马或迁其回京，再作区处。”昭深然之，曰：“真吾之子房也！”正待修书，充继而曰：“夏侯和老母新丧，可附信一封调回洛阳，试辅态度。”昭连称妙计，曰：“义权任非显职，其兄夏侯霸投蜀后屡犯国境，此皆辅所深知者！如此试探，最是恰当。”连夜修书，送往郿城。
辅接书，见将兵败之责悉归于会，尽称征蜀诸将劳苦且再三慰勉，反生不安，暗召王买、爰彫商议。买疑曰：“晋公向来严厉。征蜀失败，虽非我等生事，难免未及时阻止内讧之责？且所求不过减罪，敢望他焉？今慰勉如此，必是欲擒故纵之计也！”辅冷笑两声，曰：“吾料亦是如此。若留兵郿城，只身返回洛阳，恐非惟身死，族亦致灭也！而屯兵不还，则晋公有所顾忌，或能苟全。”爰彫亦以为然。辅乃复修一书，托言将士伤病疲惫，乞就地休整。又称夏侯和染病，不便即行，待其痊愈，当使东归云云。正是：费心钓手空垂饵，无奈金鳌不上钩
未知司马昭接书后有何举动，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