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妻

养书堂

丧妻

                 乐队的鼓号声和炮仗声渐远渐稀，弥漫天空的硝烟味也逐渐消散，喧嚣拥挤了几天几夜的庭院终于清静了下来，除了堂屋里晚和尚和他的助手们还在神龛前依依呀呀地做着最后的作业，就只剩下红白理事会的成员在清扫那遍地狼藉的场院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陈旧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将昏睡在床的松惊醒过来。松斜眼望去，进来的是理事会帮忙做事的三婶，正在收拾摊放一屋子的桌凳。豆腐席太多，一共开了120席。除了庭院禾场，连卧室也安排了几席，分了几趟才坐完。桌凳都是理事会带来的，事情办完，他们要将带来的一用什物装车，单等送葬的人马回来，吃完最后的中餐，他们这趟差事就算结束。
                 松没有理会忙碌的三婶子，扭头对着床里，却看到了头边空着的枕头。那是妻的枕头。前晚烧包的时候，妻的衣物用品都被烧了，独独落下了这个枕头！一阵绞痛透过全身，松伸手揽过枕头紧紧抱在怀里，牙齿轻轻地咬着着枕头的荷叶花边，强压着哽咽，那眼泪却像决堤的水，汹涌而出……
                一切都宛若梦魇。一周前的上午，他给菜地施肥回来，吃过妻给做的早餐??一碗香喷喷的荷包蛋肉丝面条，挑起水桶要去岩边头挑水，妻阻住了他：“先去摘黄花吧，去晚了黄花地里又该闷热了。”于是他放下水桶背上篾篓去了后山自家的黄花地。当他摘完最后一块地的黄花，准备回家时，就听到山下传来邻居兰香嫂子大声地叫唤声“松叔呀，你快回来，付莲晕过去了……”
               松背着满满一大篓湿花，赶紧下山去，迎面遇到气喘嘘嘘跑来的兰香嫂，两人一起往山下跑，松从兰香嫂的口里得知，妻子付莲和兰香一起去岩边挑水，爬了长长地陡坡后，到家门前的石梯了，才上了几梯，就连人带桶一头栽倒在地。走在前面的兰香听到沉闷的声响回过头来看到栽倒在地的付莲，赶忙放下肩上的担子回身拽拉，却是双眼紧闭，已昏死过去。慌了的兰香嫂叫了村组的几个妇女过来，想一起将付莲抬进屋子，可怎么也抬不动，急成一团的她们只好叫兰香跑到后山去找松。
              松将竹楼丢在禾场上，跑到妻的身边托起妻的头，轻轻地呼喊着妻的名字，可妻还是双眼紧闭，牙齿紧紧地咬住，没有任何反应，嘴角却有白沫流出。
             “送医院吧，是不是脑溢血？”其中有一女子提醒。松说：“等等再说吧，先帮我抬回家。她以前也昏迷过好几次的，都是躺躺就醒过来了。她是体质太虚了，说了不要她挑水的，不听劝，都六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唉……”
              几个人帮着将付莲伏在了松的背上，兰香和另一个女子左右帮扶着，一起将付莲背回了家。将妻在床上安顿好后，松谢过兰香和另几个女子，给妻冲了一杯红糖水，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妻喂着。
               妻此时牙关不再紧闭，喉咙却是“霍洛霍洛”作响，喂进的糖水不时地溢出来，松用毛巾为妻擦拭流出嘴角的水和唾沫，耐心着喂完那杯红糖水，然后拉过毛巾被给妻轻轻盖上，看妻呼吸似乎均匀了，于是带上门，去禾场提回那蒌黄花，必须尽快蒸煮晾晒，要不，这嫩嫩的花苞就要开了，开花的卖价等级是要大打折扣的。
               在灶屋蒸好湿花，拿过竹箪在禾场将蒸好的黄花摊晒好后，松回到了卧室，想看看妻是不是醒过来了。可看到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妻的脸涨得通红，白色泡沫溢满腮边，眼睛瞪着他，好像要说什么，却无法言语。这是他从没见到过的，一丝不安掠过心头。松赶紧给在学校的弟弟打去电话，让他过来看看。弟弟石骑着摩托迅速赶到，看到嫂子第一眼后，就断定：“这是脑溢血，要赶快喊医生.”说完掏出手机拨打镇医院的电话。
              尹医生开着他的“现代”来了，看看付莲的模样，说“赶快送县医院抢救，别拖时间了。”一个电话打回院里，叫120赶快带着急用器物过来。松此时已如同木偶，任由弟弟和尹医生指使准备着一切。
              中午时赶到了县医院，不接收，叫他们去市医院，于是车掉头往市里开去。途中，松在弟弟的提醒下给远在湘西的儿子和在市里做生意的女儿女婿打了电话。
               车到市中心医院大门时，女儿女婿已等候在此。来不及细说，匆匆送到急诊室，医生观看后说不要紧，是一般的脑溢血，能很快康复的，一家人才放下紧绷的心。
               傍晚时，儿子也从湘西赶回，看着付莲平静地睡着，点滴一点一点输入其体内，于是留下女儿守在床前，其他人到候诊厅坐下商议治疗和照顾的事宜。
               松担心着家里鸡鸭和猪没人喂，没晒干的黄花会坏掉，嘱咐弟弟回家后抽时间给照料一下，儿子说，有自己和妹妹一家在就行了，没必要一家人都耗在医院。其实儿子是怕松守在母亲身边更着急。想着自己来得匆忙，没带几个钱，也得去信用社取点来。松和弟弟在第二天早上临走前问过值班医生，得知病情已经平稳，没有危险了后，嘱咐儿子随时打电话告知母亲的病情，赶早班车回到了家。
                正是黄花当季时，地里每天都有百来斤湿花可摘。现在黄花价格很高，松心里舍不得地里的那些黄灿灿的花，那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就像一张张钞票呢。松回到家，喂了鸡鸭和猪，背了竹篓又上了后山。妻有儿女照料，应该可以放心。这次住院，一定花费不少，好在这届的黄花产量出奇的多。除了医保部分，剩下的部分，黄花钱应该足够了。边采摘着黄花，松边私下思忖。
                这天摘完花苞后，看看满地挺立的苗杆上，尽是婴儿小指粗大的花骨朵，明天可摘的花苞应该很少了，松决定明天上市里医院去看看妻。虽有儿女在照料，也每天都通过电话，可毕竟心里头还是放不下来。再说，医药费也应该带些去了，儿女都成家了，也都拖家带口的不容易，能不拖累他们尽量不拖累的好。
                 第二天不到五点，松就起床了。赶早煮上一大锅猪食，将它提放在偏厦间，先给猪喂了早餐，再给鸡鸭准备好足够量的饲料。后然后去了兰香嫂那，求她给帮忙喂一下中餐和晚餐，下午给收一下晒在禾场的黄花，说是没啥事的话，自己明早会赶回来的。
                 车到半路，儿子的电话来了，问松在哪？得知已到半路，叫松下车搭回程车回去。松感觉到了不测，问儿子，儿子哭出声来：“母亲凌晨时走了。您赶紧回家去。我打过叔叔电话了，他会过来帮忙准备母亲的后事。”
                松一下子懵住了，半天回过神来叫停车，下车后刚好有回家的车过来，于是挥手拦住，爬上了车。
               突如其来的消息，除了感觉无措，竟没有感受不到一丝的悲伤，“怎么办，该怎么办？”此刻，坐在车尾座位上，随着路况颠簸来颠簸去的松，脑海里，翻腾来翻腾去的，就这一句话。
               车在家门前路边停下，松下了车，弟弟石和邻居兰香以及村里其他人已经等候在禾场。看到回来的松，大伙迎接过来，石说：“哥，开门吧。我们准备一下，接嫂子回家。”松无语，快步走到堂屋大门，开了锁，推开大门，一股阴凉得风迎面而来。
                大伙纷纷进屋。商量起后事的筹办事宜。早有人通知了村里红白理事的主事人及本家。这会也先后来到松的家里。在经验丰富的主事安排下，一拨人赶紧搭建灵堂，一拨人分头到付莲娘家及三姑四舅，七朋八友家报丧，柴火和煤炭等一应事宜也布置了专人负责……。商量后，选定了大家意见比较统一的邵义红白理事专业厨队负责这次丧事的主厨事宜。农村老人后必做法事，就请这一代约定俗成的晚和尚和他的助手了。
                 下午三点，护送妻回来的120车 到了家前，震耳的炮仗声和随车而来的儿女的悲哭声响切庭院。看着女儿嚎啕大哭，挥泪如雨，松只觉得心被人楸紧，却是流不出 一滴儿泪……
                 丧事按部就班进行着，松忙着他要忙的事。猪圈里的猪杀了，满园的鸡宰了，仓里的谷挑出碾米了……儿女离家太久，家里的事都陌生了，一切都要松自己来清点。整日忙碌着，松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只想着将丧事办得隆重些，松觉得这样才能对得起跟着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的妻……
                 一生温驯善良的妻，年轻时是喜欢热闹的，爱唱爱跳，却在婚后跟着他默默地过着清静的人生。现在，他想补偿给她，四天三晚，妻在自家的院里度过了她人世间的最后时光。在这几天里，西洋乐队，花鼓队、轮番上演，加上绚丽的礼花，热闹的炮仗，让这一向清静的小院充满了喧哗。
                   上午，妻要永远地离他而去了，自妻从医院回到院里，一直忙碌的他，并没流露出几分悲伤。因为，妻就躺在禾场里的，虽然隔着灵柩，可她就是实实在在地躺在里面。可现在，当妻的灵柩被人们抬起来的那一刻，他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和痛楚，冲上去伏在妻的灵柩上，他“嗷……嗷……嗷……”长叫了三声，便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女人的悲伤在眼泪，男人的悲伤在干嚎，将悲伤至极的松抬进卧室，嘱咐了做事的三嫂留心照看一下后，亲友邻居们都去送付莲最后一程。
                   送葬的人们回来时，松已经起来了，正和邵义厨队的负责人在清点交割租借的物件。中餐后，法师们为妻烧屋发梵后领了工钱撤场，厨队人马也结清一切离去。下午，儿女也先后离开，不愿离家的松，独自留了下来……
                  看着独自踟蹰于院场的松已显颓唐的背影，兰香嫂和其他几位女子忍不住叹息：落了单的松，以后要怎么过？

幽兰静雅

落了单的松，以后要怎么过？
我也想知道！问好！

养书堂

幽兰静雅:落了单的松，以后要怎么过？
我也想知道！问好！ (2011-11-03 20:36)

谢谢！祝你安好！

闲心若水

什么都还要继续，唯有妻已离去，伤感沁蕴文章，惹人垂泪，问好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