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诗选

云平

【李贺】字长吉。祖籍陇西，福昌（今河南宜阳）昌谷人。唐皇室远支，家室早已没落，生活困顿。曾官奉礼郎三年。因避家讳，被迫不得应进士科考试。早岁即工诗，见知于韩愈、皇甫湜，并和沈亚之友善，死时仅二十七岁。有《昌谷集》。世称李昌谷或诗鬼。
李贺与李白、李商隐并称唐代“三李”。其诗表现出自己政治上不得志的悲愤。善于熔铸词采，驰骋想象，运用神话传说，创造出新奇瑰丽的诗境。有些作品情调阴郁低沉，语言过于雕琢。

以下选录李贺诗三十一首，以供阅读和欣赏：


马诗二十三首（选八）
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一作房星本是精】

大漠山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一作大漠沙如雪】

飂叔去匆匆，如今不豢龙。夜来霜压栈，骏骨折西风。【一作飂叔死匆匆】

催榜渡乌江，神骓泣向风。君王今解剑，何处逐英雄。【一作催榜渡江东；吾王今解剑】

萧寺驮经马，元从竺国来。空知有善相，不解走章台。

重围如燕尾，宝剑似鱼肠。欲求千里脚，先采眼中光。

汗血到王家，随鸾撼玉珂。少君骑海上，人见是青骡。

武帝爱神仙，烧金得紫烟。厩中皆肉马，不解上青天。

京城
驱马出门意，牢落长安心。两事谁向道，自作秋风吟。

示弟
别弟三年后，还家一日余。醁醽今夕酒，缃帙去时书。
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

竹
入水文光动，抽空绿影春。露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
织可承香汗，裁堪钓锦鳞。三梁曾入用，一节奉王孙。

七夕
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

始为奉礼忆昌谷山居
扫断马蹄痕，衙回自闭门。长枪江米熟，小树枣花春。
向壁悬如意，当帘阅角巾。犬书曾去洛，鹤病悔游秦。
土甑封茶叶，山杯锁竹根。不知船上月，谁棹满溪云。

南园十三首（选六）
（其一）
花枝草蔓眼中开，小白长红越女腮。
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
（其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其六）  
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
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其七）
长卿牢落悲空舍，曼倩诙谐取自容。
见买若耶溪水剑，明朝归去事猿公。
（其十）
边让今朝忆蔡邕，无心裁曲卧春风。
舍南有竹堪书字，老去溪头作钓翁。
（其十三）
小树开朝径，长茸湿夜烟。柳花惊雪浦，麦雨涨溪田。
古刹疏钟度，遥岚破月悬。沙头敲石火，烧竹照渔船。

昌谷北园新笋四首（选二）
箨落长竿削玉开，君看母笋是龙材。
更容一夜抽千尺，别却池园数寸泥。

斫取青光写楚辞，腻香春粉黑离离。
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


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白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坤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梦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秋来
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寒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金铜仙人辞汉歌（并序）
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致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苦昼短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高轩过（韩员外愈、皇甫侍御湜见过，因而命作）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云是东京才子，文章钜公。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照耀贯当中。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致酒行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唐儿歌（杜豳公之子）
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画空作唐字。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云平

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白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坤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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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高秋；【凝】云【颓】不流；【融】冷光；【逗】秋雨
江娥啼竹素女愁。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老鱼跳波瘦蛟舞。露脚斜飞湿寒兔。

看过李长吉练字，刘梦得就是一杯白开水

雲平

李長吉造語新奇，往往一句之中名物意象充塞，似乎永遠不怕做加法。動植物使用量尤其大。天馬行空的想像人都會說，然何解？是否可歸於一種博愛呢？

云平

梦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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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李义山的这首绝句《谒山》

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似乎有些渊源

云平

李贺早慧，7岁能辞章，贞元末即以乐府歌诗与前辈李益齐名，称“二李”。仕途失意，乃以全力为诗。常偕诗友出游，有小奚奴相随，背一古破锦囊，得句即书投囊中，暮归足成诗篇。其母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

今存诗4卷、外集1卷，计242首。多感时伤逝之作，哀叹盛年易衰，悲慨零落不遇。或寄情天国，或幻念鬼境。各类诗作，以古体歌行为多，无七言律诗。要在尽脱窠臼，务求新奇。以“奇才”(韦庄语)、“鬼才”(宋祁、钱易语)、“鬼仙之词”(严羽语)著称于中唐诗坛，称“李长吉体”。

后人评价贺诗，褒贬不一。杜牧称其诗为“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李贺集序》)。吴闿生云：“昌谷诗，上继杜韩，下开玉溪，雄深俊伟，包有万变。其规模意度，卓然为一大家，非唐之它家所能及。”(《李长吉诗集跋》)

持贬义者，则谓贺诗“过于刿鉥（音同贵树，雕琢也），无天真自然之趣，通篇读之，有山节藻棁而无梁栋。”(李东阳《麓堂诗话》)“怪丽不典”(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一)。
李贺诗注本甚多，以清人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最为通行。《全唐诗》存诗5卷。

云平

“无天真自然之趣”此评真不敢苟同，李所锻炼处乃将其天真意趣推至极致。其实所谓惊人句，本质上大多缘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