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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品》与阮籍讲座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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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13 11:31:2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置酒梅花下 于 2016-9-13 11:34 编辑

上回,我说到阮公 “一生的悲苦、忧思,都在诗里。”虽然若隐若现,但是,你细细观察,虽然难以捉摸,草蛇身体却中间确有灰线、帷内确有灯光。《诗品》说他的诗:“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颜延年注解,怯言其志。”
  颜延之,字延年,刘宋诗人。渊,深;放,在此处,似兼有远、恣纵二义。怯,是没把握,不敢说的意思。
  《文选》李善注,引颜延年的话,如下:“嗣宗身事乱朝,常怕罹(遭受)谤受祸,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避。百代之下,难以情测。”说百代,在颜延年有点夸张,颜延年(384--456)去嗣宗(公元210年-263年)不足二百年。“难以情测”是说,难以具体说清阮公诗里的情感。
  清代何义门在《读书记》中对颜延年的话,发感慨:“盖延年身当易代之际,故不敢质言。”质言,就是不加修饰地直接说出。说阮公的诗“厥旨渊放,归趣难求。”就整体而言,这无疑是正确的,但也有那么几首,在百代之下,是可以情测的。旨,是主旨,目的的意思。
  如下面这首《咏情诗.六十七》:“洪生资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容饰整颜色,磬折执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放口从中出,复说道义方。委曲周旋仪,恣态愁我肠。”
  综合阮公所处时代、对两大政治集团(曹家、司马家)的态度、阮公所写《达庄论》等,可以确定地说,这首诗里,所讽的“恣态愁我肠”的必是满口礼教、仁义的司马家(政治集团,非仅止司马家自己)无疑。
  当然,别忘了阮家与曹家或深或浅的渊源。在那个时代,礼乐是很重要的。《礼记.礼运》:“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要紧、重要)也?’孔子曰:“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效,仿效)于地,列(按:列,排列,此处,当做展示解,向鬼神展示其诚。)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
  通过礼这种形式,将虔诚之意,贯穿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诸礼节之中。故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这是对“洪生资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几句诗最好的注解。
  1.洪生资制度:洪生,鸿生钜儒(见扬雄《羽猎赋》),指博学的先生、大人之类。资,取。洪、鸿相通。大意同于博学鸿辞之士。制度,《周易》:节以制度。这句诗,引领其下其下三句,其下三句乃礼制本所应有之内容。
  2.被服正有常:被服,穿衣。此指官长穿衣,以率百姓。《礼记.缁衣》:“长民者衣服不贰(一说衣服固定不变,一说内外衣颜色相称),从容(指举止而言)有常(有一定之规),以齐其民,则民德一。《诗》(《小雅.都人士》云:‘彼都(镐京)人士(此当指贵族而言),狐裘黄黄(一说,古人穿衣,内外颜色相称。古时穿皮衣,毛向外,故外面必穿罩衣。狐裘颜色近于黄,故罩衣亦黄;一说,黄黄,通“煌煌”,色泽鲜亮)。
  其容不改(仪容总是庄重平和),出言有章(说话有文采)。行(将要)归于周(指镐京),万民所望。’”这句话的意思,是官长穿衣有常,以正下民之意。使下民行为、德行归于正
  3. 尊卑设次序:《史记》:“尊卑贵贱之序,事有宜适,物有节义。”节,有所控制,使不相乱。义,宜也。
  4. 事物齐纪纲:《汉书.武帝纪》:“二千石官长纪纲人伦。”礼,情、形式合而为一的礼,本来是“正国家“的。人如果没有了魂,不就是死尸一具吗?但是,在司马家手里,“正国家”的礼变成什么了呢?看看司马家的心腹钟会怎么引礼教杀嵇康的,你就知道了。
  嵇、阮同为七子领袖。吕安是嵇康的好友。嵇康多能,写诗、弹琴、打铁、哲学样样在行。《世说新语》里说,钟会给司马家当细作,去看嵇康的情况,“康方大树下锻(打铁),向子期为佐鼓排(拉风箱)。康扬槌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嵇康这一问,其实是把真相揭穿,不留余地。告诉钟会:我知道你是司马氏派来的。他让你来干什么?你又做了点啥回去交差呢?这就彻底把司马家得罪了。
  嵇康死得冤,死于一庄跟嵇康半点关联没有的桃色丑闻:吕安的哥哥吕巽是个没有人伦的色鬼,垂涎吕安妻子的美色,将弟妹灌醉而奸污。事发,吕安的哥哥却串通钟会,恶人先告状。《魏氏春秋》:“(吕巽)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囚之,安引康为证。……安亦至烈,有济世志。钟会劝大将军(司马昭)因而除之。”
  嵇康就死在这个有济世志上,又兼龙性谁能驯。所以,司马氏必欲除之而后快。嵇康、吕安的案子,是钟会审理的。钟会审嵇康,谳词:“今皇道开明,四海风靡,边鄙无诡随之民,街巷无异口之议.而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势,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昔太公诛华士,孔子戮少正卯,以其负才乱群惑众也。今不诛康,无以清洁王道。”谳词,定罪的判词。
  别的都是假,清洁王道才是真。“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这不就是坏乱礼教吗?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为朋友做一下证,怎么就“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轻时傲势,不为物用;无益于今,有败于俗”了呢?有败于俗的,不是那个不如禽兽、串通司马家心腹钟会的吕巽吗?
  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故意心瞎,务要置嵇康于死的人以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装睡的人,你叫不醒;心瞎的人,你怎么都不会让他看到真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礼教怎么解释,在司马家手里。因为要杀嵇康,所以,嵇康才犯了礼教,不是因为违犯了礼教,嵇康才被杀。
  堂堂正正的君主,即使杀人,也不会找这样一个让人难以启齿、更难以让人信服的事件,杀掉一代文人领袖。阮籍心里看不起司马家,不是没有道理。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侮之。自己做了这样让人齿冷的事,难免让人齿冷。礼教,在司马家手里,成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通过这样一件事杀掉嵇康,是侮人者先自侮之举,太下贱了。上次,谈《阮籍传》,不是也谈到钟会,有“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的话吗?按《阮籍传》的说法,钟会也是要害阮籍的。
  再扯远一点,前一个被杀的文坛领袖、负天下重名,又有实干才能的夏侯玄的死,钟会也曾参与。打下蜀后,又想造司马家的反,结果被杀,可见,这钟会就是个得了“害人痨”的坏种。
  没有人能脱离得了时代,一个作家即使与时代流行的风格完全相反,那也是反仿。阮籍不顾礼仪、任性而行的放纵,是只要真情而不要形式;司马家要的是形式,内容由他们“放口从衷出,复说道义方”,要礼的瓶子,装司马家的酒。
  阮籍的行为,也可以说是反仿。阮公在《达庄论》中,借“先生”之口,反驳儒者中之“生乎唐虞之后,长乎文武之裔,游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诵乎《六经》之教,习乎吾儒之迹”的“雄桀”,赞美道家,说“人生天地之中,体自然之形。身者阴阳之精气,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变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驭者也。
  以生言之,则物无不寿;推之以死,则物无不夭。插入语:这句话,可以参看苏东坡的海屋添筹寓言。自小视之,则万物莫不小;由大观之,则万物莫不大……以死生为一贯,是非为一条也。别而言之,则须眉异名;合而说之,则体之一毛也。
  彼《六经》之言,分处之教也。庄周之云,致意之辞也。分处,此处当为割裂之意。大而临之,则至极无外;小而理之,则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数,审左右之名,一曲之说也。”体之一毛:身体上一样、没有差别的毛发。什五之数,殆指十经、十部儒家经典而言。以《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加五纬,为十经。
  左右之名:指尊卑高下而言。古以右为尊,以左为卑。一曲之说,大意同于“一孔之见”。
  阮籍不是说自己“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诗书。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嘛,少年时的理想,是做一个象孔门高足颜渊、闵子谦那样德行高尚,安贫乐道的人吗?现在,却“放言”毁儒扬道,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天下无道,则披褐而怀玉;天下有道,则衮衣而执圭。这是因为,阮籍所处时代的儒教,已经完全变样了,变成一徒具形式的伪礼教。这是愤激之极之语。
  这种情怀,和白朴的那首寄生草,很象。不达时皆笑屈原非,那首。
  饮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达庄论》借“先生”说:“儒墨之后,坚白并起,吉凶连物,得失在心,结徒聚党,辩说相侵。”
  现在的那些满口礼教的人,“皆盛仆马,修衣裳,美珠玉,饰帷墻。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矫厉才智,竞逐纵横。家以慧子残,国以才臣亡。”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是些什么货色?
  这样的礼教,还成什么礼教呢?到处是这样满口仁义礼教的伪君子,真是愁死了。“容饰整颜色,磬折执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放口从中出,复说道义方。委曲周旋仪,恣态愁我肠。”
  5.容饰整颜色:《史记.孔子世家》:“晏婴曰:‘“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容饰,装饰;打扮。整,整顿、整理之整,这里是特意做出的意思。内无其情,而外有其表。
  6. 磬折执圭璋:磬折,《礼记•曲礼下》:“ 立则磬折,垂佩。”弯腰的弧度象磬那样,指谦恭。圭璋,贵重玉器,上锐下方为圭,半圭为璋。《礼记.礼器》:“诸侯朝王以圭,朝后执璋。”这里指心虽不敬,而礼数周全。
  7. 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堂,古代称宫室为堂。前为堂,后为室,所以说“升堂入室”,《论语先进》:“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引申为朝堂、公堂。室:内室或家,与堂相对而言,一公一私。
  玄酒,可能就相当于现在的蒸馏水,或沉淀后的白开水。玄酒,古代行祭礼时当酒用的水。《礼记.礼运》:“故玄酒在室。”孔颖达疏:玄酒,谓水也。以其色黑,谓之玄,而太古无酒,此水当酒所用,故谓之玄酒。五行中的颜色:金为白色,木为青色,水为黑色,即玄色,火为红色,土为黄色。
  船夫戴黄帽,即取土克水之意。这二句的意思是:在外,在朝堂,备极礼敬,以玄酒示其恬淡虔敬,而其实,其家中却盛有稻梁美味。
  礼就是骗人的。
  8. 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对外、外表上总是一套严肃的清白、忠贞之谈,而回到家里,却尽是道德丧尽、不堪入人之耳的阴谋诡计。外与内,是相对而言,一家外,一家中。厉。严肃。素,清白。
  《离骚》:“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王逸注:“谓户服白蒿,满其要(腰)带,以为芬芳,反谓兰臭恶而不可佩也。”
  9. 放口从中出,复说道义方:按照自己心中所想随口乱谈道义、行道义之法与术。放口,犹放言,放纵其言,随口乱讲。方,犹术、方法。
  10. 委曲周旋仪,恣态愁我肠:在各种场合,与人交往,非常自得地表现出这种虚伪随心的所谓礼,这种虚伪的恣态,实在让我苦恼死了。
  委曲,犹委蛇,自得之意。郑虔注,委曲,自得貌。“阮翤宗口不论人过”,但是,他的诗不是这样。
  末郎旦女假为真,但说忠 君与孝亲。脱却戏衣还本相,里头不是外头人。这是唐伯虎(?)写唱戏的,用在司马家身上,合适。
  作为至慎人,阮公没有开口骂过什么人虚伪,但是,作为诗人,他把他所痛恨的,都写进了诗里。这个口不藏否人物的人,心中的情感是多么激烈。“至性过人”(嵇康评阮公),作为朋友,嵇康了解阮籍,这首诗就是阮公的证明之一。
  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这是阮公的诗。他不能说给任何人,只说给了自己。这篇诗,可以说是明明白白有所确指的少数诗之一。
  明天,我们接着分析阮公的诗。谢谢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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