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老屋

寒江孤篷 · 发表于 2010-11-30 19:17:06

对于故乡的记忆，经过无数次过滤之后，留在心底印痕最深的，就是老屋。 老屋大约建于1905年前后，是我的祖父和他的父兄一起，闯关东做镖师挣下的一份产业。老屋位于村子西头，共有两处，属于我们家的这一处是一套老式四合院。北房三间，一斗一卧青砖包面，高高的垛口，威严而雍容，像一张华贵的名片一样，记载着我们家曾有的辉煌。北房前面是对称的东西厢房，南房在二门以外，东南开门的大门洞，占据了南房三分之一的面积。老屋南近清塘，西邻大道，曾经是我们村当年的一座标志性建筑。 我没有见到过我的祖父。祖父生于1878年，大我七十多岁，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过世数年了。但是，我小的时候，还常常拿着他们留下的大刀长矛玩耍。祖上的一些轶闻传说，也在我幼年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沧州是全国驰名的武术之乡，明清时期开镖局做镖师的人不可胜数，“镖不喊沧”的口号当年很是响亮。我们的家族就属于这样一个武术世家。据说，祖父他们上房从来不用梯子，在院子里大枪点地，纵身就能跃上房顶。爷几个练功，可以在簸拉（一种盛东西的碟状藤编器物）沿上行走，健步如飞。就连我的姑奶奶那样一个小脚女人，耍起把式来几个男人都不能近身。当时有一首歌谣：“南京到北京，把式数李公，李公见了花达狸，好像兔子见了鹰”，似乎和我们家有些关连。 老屋是我生命的源头。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都在老屋出生，我也在老屋里娶妻生子。诸多和老屋有关的美好回忆，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营养。青少年时期的我在这里读书写字，拾柴打草，种瓜栽树，捉鸟弹球。经历过邢台地震，也经历过六三年特大洪水；有过第一次戴上红领巾和红卫兵袖章的喜悦，也有过工余饭后一支笛子吹响夜空的悠闲；有过一天收获30个工分辛苦与充实，也有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甜蜜和幸福。此外，和老屋一起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祖母的慈善、父亲的渊博和母亲的勤劳与孝道。 祖母未出阁的时候就是小有名气的美女，很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她老人家一生积德行善，吃斋念佛。每天早起要用洗过脸的水漱口，说是赎罪消业。吃饭的时候如有咸菜掉在地上一定要捡起来吃掉，说是干粮渣掉了可以不拾，因为还有蚂蚁要吃，而咸菜掉了却不可不吃。如果遇有讨饭的，即使家里揭不开锅了，也要分一点东西给讨饭的吃。老人家慈悲为怀，助人为乐，77岁无疾而终。父亲是我们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先上中师，再上大学，后来成为大学教师，全凭着个人的勤奋和天资。父亲本来是政教系毕业，对马列主义的研究很有些深度。后来任化学系系主任，又在化学领域做了不少研究，是一种干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性格，因而付出也就比别人多出很多。母亲是一个勤劳节俭贤惠孝道型的家庭妇女，他继承了祖母和外祖母的许多优良传统，上奉婆母，下携子女，干在前头，吃在后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一生经历的苦难无以计数。记得有一次她挑着一百来斤重的干草到七八里路外的镇子上去卖，卖了一块多钱，换回些火柴煤油。一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回来的时候脚都肿得不成样子了。家里正是有了她的支撑，我们才有了温暖幸福的成长环境。先人们这些美德，是我最初的启蒙教材，也成为我步入社会以后，不断校正自己行为的衡器和标尺。 几十年在外漂泊，老屋已成为家的代名词。多少次返乡，远远地看见老屋，就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母亲去世之后，一度变得有些模糊，似乎多了一些物是人非的成分。但是家的概念始终没有根本的改变，总觉得这里才是自己叶落归根的所在，才是可以安放自己精神衣钵的家园。每当上坟燎纸的节日，我们兄弟姐妹几人团聚在老屋里，总是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觉得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有梦苏醒，有爱复原，有记忆的碎片闪烁，甚至屋角的灰尘，也保持着旧日的温度……. 老屋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走来，经历过辛亥革命，也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经历过共和国的新生，也经历过改革开放。历尽一百多个春夏秋冬之后，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2008年秋，由于翻盖新房的需要，老屋被彻底拆除。那一刻，我有一种断线风筝的感觉，总觉得失去了故乡情结的心理支点。后来，又后悔没有为老屋留下几张照片。再后来，慢慢地也就释然了。因为老屋的形象，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中，没有照片照样可以历历在目。至于我的后代们，在当今高速运转的社会形势下，他们都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上经历着种种现实的诱惑，对于这些可能早已无暇顾及。 其实我也明白，人总不能老是活在旧时的影子里，时间也会慢慢地调整一些记忆和情感。但是，人稍微上一些年纪后，大概都会多出一份念旧的心理。前些天回到故乡，坐在宽敞的新房子里，电视里正在播放刘欢唱的《人生第一次》。听着听着，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是啊，人生一世，有些事情是不应该忘记也不能够忘记的。可是故乡啊，当我试图走近你的时候，却怎么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呢？

[此贴子已经被水云间于2010-12-9 7:34:14编辑过]

云中一鹤 · 发表于 2010-11-30 22:46:18

印象中的老屋，就是一部泛黄的古书，在那里演绎着老一辈有血有肉的人生故事。欣赏寒江孤蓬版主佳作，问好！

曲径通幽 · 发表于 2010-12-9 08:45:30

看了你的老屋，我也想起我的大院，同样承载着老一代的人生的我们这一代的童年。文章娓娓道来，耐人寻味。欣赏佳作！问寒江孤蓬版主好！

寒江孤篷 · 发表于 2010-12-11 17:20:25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云中一鹤在2010-11-30 22:46:18的发言： 印象中的老屋，就是一部泛黄的古书，在那里演绎着老一辈有血有肉的人生故事。欣赏寒江孤蓬版主佳作，问好！ </div>
 
诚如您所言，老屋就是一部泛黄的古书！

烟锁雾楼 · 发表于 2010-12-12 23:24:31

看见楼主笔下这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老屋，让楼感概万千，不禁想起老家那崩塌的老屋，当烟回去看见时，站在门口哇哇的大哭。后来妈妈硬是把我拖走才算完事。

寒江孤篷 · 发表于 2010-12-13 20:26:10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云中一鹤在2010-11-30 22:46:18的发言： 印象中的老屋，就是一部泛黄的古书，在那里演绎着老一辈有血有肉的人生故事。欣赏寒江孤蓬版主佳作，问好！ </div>
谢谢版主关注！真诚的问候！

寒江孤篷 · 发表于 2010-12-13 20:28:08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烟锁雾楼在2010-12-12 23:24:31的发言： 看见楼主笔下这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老屋，让楼感概万千，不禁想起老家那崩塌的老屋，当烟回去看见时，站在门口哇哇的大哭。后来妈妈硬是把我拖走才算完事。 </div>
 
在人生通道的源头，老屋是永远的风景！

月上贺兰 · 发表于 2010-12-23 20:44:45

奉上一颗祝福的心，在这特别的日子里，愿幸福、如意、快乐、鲜花，一切美好的祝愿与你同在。<a class=\"cmsLink\" href=\"http://www.pclady.com.cn/zhuanti/shengdanjiezhufu/\" target=\"_blank\">圣诞</a>快乐!圣诞之夜想起你，发个短信问候你，想不起我没关系，只要你快乐又顺心，就是我由衷之惬意。

寒江孤篷 · 发表于 2011-2-1 11:03:14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月上贺兰在2010-12-23 20:44:45的发言： 奉上一颗祝福的心，在这特别的日子里，愿幸福、如意、快乐、鲜花，一切美好的祝愿与你同在。<a class=\"cmsLink\" href=\"http://www.pclady.com.cn/zhuanti/shengdanjiezhufu/\" target=\"_blank\">圣诞</a>快乐!圣诞之夜想起你，发个短信问候你，想不起我没关系，只要你快乐又顺心，就是我由衷之惬意。 </div>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指导与鼓励，新年来临之际，祝福您及全家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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