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color="#000000" size="4"><strong> 夜来幽梦又还乡.近年来,一种情绪总是莫名地牵引着我,故乡的那些山,那些水,一些人,一些事,常常无端地走入梦中,在梦境里一一开放.回忆里,有些是鲜明的,有些却很模糊,剩下的只是一些朦胧的影子,以致梦醒时分,记起的甚少,忘记的甚多. <br/><br/> 故乡有一条河,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抚夷江,河从县城缓缓流过, 静静地流淌着,河水清澈见底.偶尔也有几片白帆或舢板驶过, 成了一道流动的风景.亘古如古老的街道,不管岁月的风吹过,还是 雨淋过,一直没有一丝变化.倒是那份韵味至今还绵绵不绝,常叫我追寻,现在早已寻不着踪迹了.故乡的县镇一般醒来很早,天刚麻麻亮,就有人穿梭于街道小巷. <br/><br/> 那时靠近县城的一些菜农,星星还在夜空中挤眉弄眼时,他们就要起来了,然后挑一担新鲜的疏菜上街.清晨的雾湿漉漉的, 路也是灰蒙蒙的,根本分不清是谁,只是一团灰影在移动.他们一路匆匆,一边吆喝:买菜啊,新鲜的豆角,刚摘的茄子,好嫩的小白菜,快来买啊.县城是被他们的吆喝从睡梦中吵醒的,睁开松惺的眼,迎接新的一天.陆陆续续买菜的人多起来了.县城开始喧闹起来,店铺也一一开门,张罗营业,在县城开门最早的恐怕要算一家甜酒铺了. <br/><br/> 县城那家甜酒铺叫什么名字,已经忘记了,它是县城唯一一家甜酒铺,它临河面街,酒馆不大,也就摆了五六张桌子,桌子的每一方放置一根长条凳子,桌子和凳子都是用土漆漆好的,岁月越久,磨得愈发光亮,甚至照得出人影来.这时,太阳从东山顶上爬了出来,淡淡的,清清的雾渐渐退去,那些已卖完菜的菜民,还有一大早就进城办事,或捉猪崽的农民,此时办完了事.如果手里还有一两个闲钱的人便会汇集到这家甜酒铺,他们放下挑子箩筐什物之类,或关了猪崽的竹笼子,听凭小猪崽在门口嗷嗷叫唤.他们会选一张靠近河边临窗的桌子.倒不是为了欣赏河对面的风景,也不是为了看河面白帆数片.那些凝碧流丹,鱼翔浅底他们看着没心思,听着也别扭.他们只是赶了那么远的山路,脚也走乏了,身上出了一身汗.这时河面清风徐吹,身上清爽多了.再说卖完菜,嗓子眼也有点嘶哑,不能太苦了自己,便从衣袋里摸出一些钱来,放在桌子上 ,再仔细地数了一遍,刚好一角钱,便叫道:服务员同志,来一碗甜酒.这时一会女服务员便会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甜酒放在你的面前,她收起桌子上的钱便去忙其他的了,那样不紧不慢,让你慢慢去品味.据说她是一位日本战争遗留下来的孤儿,至于什么原因,让她流落到这个小县城,就不得而知了. <br/><br/> 跟她认识缘于母亲.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那个年代能喝上一碗甜酒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家乡每到割完麦子以后,就会送麦秆到县城纸厂去.那时谁送的麦秆卖完了钱就归谁,生产队有规定能挑多少就挑多少.母亲也不例外,挑了一担很大的,约有百十来斤重.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极其向往的事,我央求母亲让我同去,我选了一担三十来斤的麦秆,卖完了麦秆就可以美美地喝一碗甜酒.那时由于还要赶回家出早工,所以一般鸡叫头遍就起床出发.我跟在大人们后面,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 一路山风吹拂,溪水相送,皓月相随,远处的山村沉浸在夜的灰雾中,只现出淡淡的轮廓,偶有鸡鸣犬吠,皓月盈空,星辉相映.开始时不觉得累,那些叔伯们几句夸耀更是劲头十足.渐渐的如同肩扛泰山,不堪重负,一路气喘吁吁,走走停停.我后悔起来,为了一碗甜酒,何苦吃这份亏.母亲这时顾不得我了,一股劲地往前冲,要走了好远,放下担子再回头接我. <br/><br/> 当我喝上那碗甜甜的甜酒,真美啊,望着碗上飘腾的热气,生怕带走了甜蜜,张开口贪婪地吸了起来.先是慢慢地尝一尝,不想它很快就没了. 这时觉得一切的辛苦很值得,自己在品味天下最甜蜜的东西.一来二去,我跟这家甜酒铺也就熟了,母亲带我也来过几次,叫我对那位服务员管姨喊.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每次邮寄回来的钱由我到县城邮局去取,对我的奖赏是让我喝一碗甜酒,为了这份美差,十几里山路对我来说不算辛苦,那时我也就十来岁.取到钱以后,便会往酒馆一钻,伸出头对柜台里的服务员喊道:姨,一碗甜酒. <br/><br/> 后来有幸在县城一中读高中,那是身子拨节的季节,吃过晚饭,晚自习不到一两个小时,肚子又咕咕地叫起来了.有时会偷偷地溜出学校,和一位要好的同学结伴来到这家甜酒铺,要上一碗甜酒,热腾腾的甜酒入肚以后,心里热乎乎的.两人走在古老的街道,昏暗的灯光,映出悠长的黑影,没有思想,没有话语,就这么默默地走着,特别是春夜,只有满天的星光相随,风吹着,没有一丝寒意,很是惬意.那时想人生若能永远多好啊.有一次我们又在这家店铺喝酒,这时一位带着秀琅架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踱着方步进来了:你俩个鬼崽崽,偷偷地跑到这里喝酒啊.我们先是一椤,彼此望着对方,象作错了事的孩子低下了头,默不作声."怎么不请老师喝一杯."直到先生发话,我们如梦初醒.赶紧让服务员来半斤老白干,重新要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一小碟卤猪头肉.先生是我高一的语文老师,据说曾是毕业于某名牌大学中文糸的高材生.至于因何到这个中学来教书,没有人说得清.先生喝着小酒,"不错,还没有白教你们一场,孺子可教,你们便傻呆呆地坐着,陪老师喝一点."我们斗胆在先生面前喝起酒来,先生边喝边问了一些我们学习上的情况,我们如实地说起了自从分科学文科以后学习很是吃力.先生说:不要急,凡事有一个过程,你学习吃力,别人比你更吃力,你们俩人不错,比较聪明,你们俩人一个浮,一个实.我自己的学生我还是知道的."喝完了酒,对着我说道:你们回去学习吧,如果你能象他一样实,沉底.前途会好一些." <br/><br/> 又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我们俩人又结伴出来喝酒,刚进店门,看到先生也在,便想抽脚往回走.先生看到了我们,似乎有点兴致,"过来,陪老师喝一杯."先生叫服务员切了半斤卤猪头,那时不知明明是卤猪头为什么却要叫狮子头,味道到是很好.又上了半斤酒.我们边喝,边说了些学习上的事,快要高考了,他说你们的学习我一直在注意,你们俩人考个学校问题不大,如果发挥好,冲击一下名牌大学很有可能.突然对我郑重地说道:你还是不够踏实,将来要吃亏的.可惜我当初不是很明白先生的意思,如今现在思想起来,先生早看到了我的今日,当年的失误,使我与名牌大学失之交臂,倒是我那位同学真如他所说的,很有前途.在人生的路上,因为一个浮字,让人失去了许多许多,尽似所有,我也愈发怀念起先生来了. <br/><br/> 那年高考以后,我也到外地读书去了,先生因工作突出,作了我们那所中学的校长,似乎告别了过去那种落寞,最先成了我们县第一位律师,再后来作了我们县的一位父母官,就在先生准备大刀阔斧大干一场时,一件意外的事件发生了,原因并不在于先生,是有人因要讨好先生,为先生办了件可办不可办的事.先生因受牵涉而免职.我毕业后也回到了故乡,然而人生诸多不顺,促使我逃离故乡,就在我调离故乡的过程中,先生也要离开了这个地方了,那是在我们调动工作有点眉目时,我又一次遇到了先生.我们随意走着,又来到那家小酒馆,陪着先生喝了一点,有些微醉,出了酒馆,沿河漫步,天已黑了.站在河桥上,望着远去的抚夷江,河在暗夜里波光粼粼,那是岸边人家灯火辉映的结果.一条小船还在河中游弋.船的前方挂着一盏小渔灯.先生突生感慨对我说.人其实跟那条船差不多,白天好走,波送浪推,顺风顺水.可是不可能总都是白天,总会有黑夜的时候,这时行舟,潜流暗涌,加上河道有很多岔口,没有白天两岸青山作参照物,前面的航程你也没走过,诱惑又多,不小心就会有灭顶之灾. 现在想来,先生当时的话一半是感叹人生,一半是在教育我.可以我没明白过来,以致走了很多弯路.自此一别.从此不知先生的消息. <br/><br/> 故乡的月依然,人却昨非,旧日的场景只有梦里依稀. <br/><br/></strong></font>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11-02 11:50:28编辑过] |
|Archiver|小黑屋|手机版|中华国风文学论坛
( 京ICP备19001385号 )
发表于 2009-11-2 11:38:31
微信
收藏
分享
淘帖
支持
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