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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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
                  从局里会计中心回来，子虚乡学区的章书记和刘会计的脑袋就愁得钵子大。两人坐在冷冰冰的办公室，拿着账本翻过来算过去，最后，刘会计将账本合上，重重地摔在办公桌上：“娘的，就给这么几个钱，叫我们下面的人怎么活……”

                 狠狠地吸进最后一口烟，章书记将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底狠劲地一拧：“没办法，这年关，不过也得过。到信用社去，先借几万来发了老师们的绩效工资残缺部分再说。”

                 “唉，上面的人，什么都是一张嘴，年末了，该给的钱却拖着不给，下面的老师、学校都问我们要钱，我们拿什么给。以后，局里的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了”刘会计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可他们倒好，到年末了，坐在家中一心想着要下面的人去送礼……”

                “牢骚多了伤肝肠，别说了，说了也没用。该花的还得要花，该送的还得送。先去把钱借回来再看看怎么办吧。”章书记劝说着。刘会计极不情愿地拿着摩托头盔走了出去。留下章书记独自对着那账本发愣。

                  在会计中心，算清了全年开支账目后，他和张会计缠着计财组长磨了大半天，希望计财股能将账目上的钱拨现。学区下面几所学校的旧房改建、厨房改造和整修操场的施工队已多次来讨要工钱了。缺编教师而请的代课教师的工资到年底也要发放了，参加市里“校园文化建设”验收活动而添置的牌、匾等材料费也要付账了，还有全乡教师绩效工资的残缺部分、县立功人员和先进工作者的奖金局里也要各学区代发……这一切，都等着要钱。可局里就给一个帐，不给钱，说是县财政给教育部门的钱没到位。局里也没钱发放。他们学区那一点办公经费连一个角落都填不了。没办法，只能死缠硬泡，赖在办公室不走。最后，被缠不过，李组长松了口：年前，给他们拨两万下去。

                   这区区两万，还不够送年事的。章书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将借来的钱先付了催得紧的，其他的帐，等春季开学时再想办法了。现在要办的，还有另外一件最紧要的事。章书记将账本推到一边，伸手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筒：

                  “老王呀，是我，章斌。那事，你们今年打算怎么办？啥事？装糊涂呀，年事 。”

                   电话那头被称着老王的另一学区书记回话了：“没钱呀，能怎么办？昨天算了帐回去，一分现钱没拿到。下面都在问我要钱，这不，正愁着呢。”

                 “是呀，我们也没拿到钱，刘会计都急得骂娘了。可这事，光愁也不是办法呀。愁也省不掉呀。”

                “ 唉，先等等再说吧，看其他乡镇怎么做，我们再定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是小乡镇，比不得人家大乡镇。我们就做同一个标准送吧。决定了，告知我一声。”

                   之后，章书记又先后拨了几个电话，问了同样的问题。答案基本相似。看来，这年事，和往年一样，都会去送。只是，怎么个送法，都在观望。

                    从书桌里拿出局机关的工作人员通讯录，章书记将那几十个名字一一审视。各乡镇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局里党组成员十人的年事是一个都不能落下的。只存在礼物的份额问题。其他各股室，就要斟酌再三了。与学区工作有直接利害关系的股室负责人，是一定要考虑的。有话说了，"送了礼的不记得，没送礼的一定会记得"，漏掉了他们中某一个，说不定哪天就给你乡里某项工作来个小鞋穿。

                   要送的人员与去年没多大异动，章书记不费脑筋就列出了一串名单。最后，在关副局长的名字下，他的笔停了下来。

                   关副局长年后就五十三了。按县里以往的规定，股级以上干部五十二就要退居二线休息。休息的人，自然就用不着送礼了。前一段时间上局里办事，进进出出，看到关副局长都是没精打采的，可今天上午遇到他，却是神采飞扬。有私下传言说，干部休息时间推迟到五十六了，可也有传言说，还是定在五十二。到底是五十二还是五十六？这让章书记为难了。这礼，是送。还是不送？是按往年的份额送？还是一般股室人员的标准送？刘会计借钱还没回来，章书记考虑了好久，最后，在关副局长后面写下了“待定”二字。

                    晚上，学区班子的五位人员开会，就年事如何送法进行了讨论。章书记参考了兄弟学区的情况说了自己的初步设想，大家没啥意见，只是关于关副局长，吴校长提出自己的观点：“退不退，今年都得送。反正是欠下了帐，多两千少两千 都是一个欠字。万一真的推迟休息时间，他就还要管我们好几年。就算年后退了，也显得我们讲义气，重感情，至少在离任时他不会说我们的坏话……”

                    小年后的晚上，一辆辆面的或小车悄悄地来到了城里，夜猫子似的鬼鬼祟祟穿梭在各个住宅区的大门里。选一个个阴暗的角落，停车，给某单元某室的主人打电话，不久，就有小孩或老妪从某门洞探出头来，左顾右盼后悄悄来到车边，不用言语，接过车里递出的东西便迅速离去。时有撞在同时或交目而过的，心照不宣，各做各的事儿。

                    待跑完最后一个小区后，章书记和刘会计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年关，总算囫囵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