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两个文章的债。却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写起。放着放着,感觉也渐淡了,如夕阳的一抹红,散在云霾水波里。再不记些什么,恐怕永不能从那水底捞起了。
两个意象却都是与水有关的。一个是沧海水,一个是西湖水。沧海在晴碧里潋滟万顷,西湖在春阴里迷蒙百亩。现代的科技使我们可以一日间横越千里,就这样在阴晴冬夏里转换,在古人听闻中也已是仙乎仙乎了吧。倒突然体验到一些行者的自由。所以有“行处江湖阔,闲居山月微”一句。微的山月如停在山坳里,那样静而避世,独有清幽。这只是一种心境。正如观沧海的远,并不体验为阔。可是数年的经历一起涌上来,就阔到塞北和云南。似乎那样的经历着的感情,也一起涌上来。彼时正走在沙滩上,微的浪咆哮样甩在脚下,那样轻描而雄浑的涌动,似乎一下掀起最心底的感触,一晃而翻覆人生,颠倒悲欢。忽然意识到,人其实真的可以为外物所清洗的。或许晚年,就在这样海浪轻涌的声音里,正可以检点一生。或者每年终这样静静的行走也是一种检点。
每日向晚,当红日将要压山落海时候,光影绮壮,有群燕啸聚于楼前。似乎每次都于左成群,向右穿越,从遥远里飞越落日绚烂的光,然后纷乱盘桓飞舞,渐飞渐散。日落,光沉,燕子散去,独将暮霭留在低垂的水面。似乎是一种向自然之光芒致敬的仪式。而这光,正是我们这颗璀璨星球赖以生机无限的根本。日暮,人与群燕共致敬于其灿烂辉煌,日中,则可在朗阔的椰树海滩,闲散地坐卧。朗空,晴碧,阳光如正大的光明,照耀人的躯体心扉。以致倏忽千里归来时候,站在西湖的春烟寒雾中,犹然带着阳光晒的颜色,并不从淡紫的湖山中,体验寒梅那别样的坚忍精神。
然而这却是看梅花最好的一次,好过当年读书时浪荡的游冶。原因是当时孤山似乎并不种梅花,只好去灵峰看。灵峰有山围,有翠竹,却没有湖水,总只在一枝或一片中品味,大概顶多也只能到浓春时候香雪海的样子吧。然而一向认为红梅是不能成群看的。果然,这回在孤山的偶遇,意韵绝然不同。水面的开阔和迷蒙,本有说不尽的味道,如今却并不想模写。记得读书时,春天会一个人坐在花港的亭子里看水纹,春风吹拂在肌肤缠绵不绝,姿态就带着无穷缱绻,有温凉如玉的感觉,这样的风吹拂在水纹上,层叠变幻成引人的魔局。如今却是绝不会那样敏感的体验了。然而因了这魔幻样的水,让一切的艳凭空添上无尽的清朗,成就了西湖里看花所独有的水秀精灵。浓春桃花开的时候,夭夭灼灼的桃之艳尚且被水光沁染成清艳无端的脱尘姿态,这样景儿下的梅花,在本清幽的神骨灵秀中,自然更焕然出一样绝世出尘的姿态。梅花红得高贵,朵儿正如豆,结在枝子上如一层落星,绽放的却没几多。正好在这样春阴天气的怜爱下从容氤氲,将香气浸润出数里远。人却只在梅枝间一闪儿,不曾停留。化到诗里,也只有红梅香色数十里七个字。
七个字就够了吧。古人曾多少的模写精神?疏影暗香也罢,爱不释手日日勤摸索之下,未免干出梅雪雪梅这样相与比较的俗事来。更至于讲以妻事之者,落实到如此地步,却怎见得是花好呢,还是神好?我只要一抹香红,一瞥儿清姿秀影就够了。春融融泄泄在水里,梅花自然不是春,她只是上天暂或遗落在凡间的精灵。柳米儿还不甚绿,远看一排的柳浮着焦黄的烟,可毕竟不是之前的寒紫了。你要将柳米揉碎在手心,才见那已经是完满的绿。所以春天还早。草芽儿在枯梗间欣喜的闪,这会儿还离草长莺飞的天很远。只有三五只野鸭欢快地在湖水里游。撒欢泼浪,泼剌有声;游行横越,目中无人,毫不客气做了这片湖面的主宰。于是,你也注意到,水波融融的,虽然依然清瘦见底,却在荧荧中有一种涣涣的神采。万物生机皆于此。
是啊。生机入春水。孟春之月,鱼上冰,獭祭鱼。江南无冰,却依然有融融的生机先萌生于水波的光里。并且浸润了湖烟停云,滋润着一片江山,绿生于树,花绽于枝,气息相吹,生生不息。到浓春时候各样花光柳影,全将姿容颜色映照在水光里,演绎别样的灵动色彩。那时候会有遥远的莺燕归来,--------或者便是在海南曾经遇见的一只,--------正是为了不舍这样的锦绣铺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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