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广陵芍药《西子妆·梨花》词

在水揖芳

简析广陵芍药《西子妆·梨花》词

原创作者：在水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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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我于中华国风文学论坛上读到广陵芍药的一阙好词，赞叹不已，评贴道：“妙可敌东坡杨花词。读斯作，此日不虚，此岁不虚，此生不虚矣！”玩味再三，觉得有必要记述我之读感，以便与同道借鉴一二。原词如下：

【西子妆】·梨花

飞絮迷城，乳莺失路，又到清明时节。小楼深院掩重门，倚湖山、一株晴雪。寒香自郁。寂寞冷、瑶池玉蝶。怕多情，惹了黄昏雨，羞同人说。

闲愁叠。过客春光，一半流水别。柳眉青眼媚东风，向谢桥、海棠花悦。笙歌响彻。误多少、人间清绝。解相思，檐角当年素月。

我非庖丁，然愿尽解牛之意。试以剥笋法识之。

飞絮迷城，乳莺失路，又到清明时节——以虚笔点出时令，捎带写了两种密切相关的事物“飞絮”和“乳莺”。这两种事物看似离题，实则不然，是运用欲扬先抑，欲实先虚的手法。细想想，飞絮和乳莺，同梨花有着一定的内在联系：其一，二者与梨花同为清明时节的特殊景物，具有代表性；其二，飞絮和梨花皆为白色，有相似之处，然终究貌合神离，二者有着质的区别。乳莺何以失路？耐人寻味。此处，为下文伏笔。

小楼深院掩重门，倚湖山、一株晴雪——这一层，以实笔描出境地，以“晴雪”喻梨花，湖山、小楼、深院、重门皆为背景。如此氛围境地，无情胜有情，“情”呼之欲出，未成曲调先有情了。此段笔墨，似摄影，如绘画，很有层次感。

寒香自郁——“寒香自郁”四个字，字字如金，和盘托出“梨花”的内质特性。其中，寒，非梨花所特有，乃是同处清明时节所有事物之共有；香、郁，为梨花所特有，是其自身奋斗努力的结果。著一“自”字，凸显出梨花的个性。“寒”与前文的“雪”呼应，又与后文的“冷”照应。

寂寞冷、瑶池玉蝶——此处写梨花情感。寂寞，可以是环境的，也可以是内心的。冷，与前文的寒有必然的内在联系，非赘，皆因冠以“寂寞”而生很浓的情感色彩。玉蝶，意即白色蝴蝶，以此喻梨花，较之“晴雪”更进一层。雪，其态可静可动；蝶，其态亦可静可动。诂且取二者之长势，则以雪状其静，以蝶彰其动，鲜活灵动，摇曳生姿，美不胜收。如此，笔法变化，形象随之变化，情感亦变化无穷。若取雪、蝶之动态为长势，则其意味恰与前文“飞絮、乳莺”形成鲜明对比了。

怕多情，惹了黄昏雨，羞同人说——行文至此，方点出“情”字，且冠以“多”，更冠以“怕”，欲知此情有多苦，且待下文慢慢说来，乃造势之笔。黄昏雨，可以是现实的，也可以是隐喻的。当然，不管风雨也好，云雨也好，自古以来皆为常用之意象，作者与读者各自神会，无需强识。怕、惹、羞，此三字有破竹之声，弦外之音。

闲愁叠——此是下阕之门户、统领，不可小觑。自古“愁”难写，闲愁尤其难写。闲愁人人有之，而未见得人人能道之，道之而未必能妙之。人不同，时不同，愁亦不同。愁，可以是“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可以是“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可以是“剪不断，理还乱”，可以是“双溪蚱蜢舟，载不动”，不胜枚举。然，此词之闲愁何状？叠，交织重叠，与前文“多情”吻合。

过客春光，一半流水别——春光如过客，不知不觉中半数已失去，堪与不堪终将别去，意即如此。著一“别”字，不仅为韵谋，亦情之所需。自仲尼“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语出，后世以水喻时光者习以为常。

柳眉青眼媚东风，向谢桥、海棠花悦。笙歌响彻。误多少、人间清绝——荡开一笔，用鲜明的对比，反衬出梨花之孤清寂寞。柳与海棠得时争风斗艳，好不热闹。更有人世间缭绕不绝的笙歌享乐，凡此种种，无不与身处“小楼深院掩重门，倚湖山”的梨花形成鲜明对比，加倍凸显梨花之孤清寂寞。此处“柳”与前文“飞絮”呼应。陈孔硕《杨柳》有“柳条毕竟如儿女，一夜东风眼便娇”句。 关于谢桥，蒋捷《一剪梅》有“秋娘渡与谢娘桥”句，又晏几道《鹧鸪天》有“又踏杨花过谢桥”句，纳兰容若《采桑子》有“梦也可曾到谢桥”句。常见的解释为，谢娘一种说法是指唐时名妓谢秋娘；另一种说法是指因“未若柳絮因风起”而号称“咏絮才”的一代才女谢道蕴。大概后来，“谢桥”成为一种象征。此等典故，盖无准确定义本事，古来诗词歌赋惯用之称谓尔。青眼、悦，极贴切。想来，柳自然是“青眼”，海棠自然是“悦”方可，二者反之则不妥，可笑。

解相思，檐角当年素月——上文是荡开一笔，此处则收住笔。言知梨花心事者，唯月而已，真是清苦至极，无奈至极。

诗无达诂，有些意思，作者未必有，读者未必无。我所识者如上所述，然如上所述亦不能全我意，非不肯语，实不能言尔。住笔。

2014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