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align="center"><font color="#000080" size="1"> </font></p><font size="4">
<p><br/><font color="#000080"> </font></font><font color="#000080" size="4"> 中秋的月,未必都是皎洁的,而十六的月儿,分明是最亮最圆的。就像今晚,湛蓝的苍穹之上,阔而清,一轮玉盘悬挂,银辉徐徐地,静静地洒向人间。站在刺眼的路灯下,明月也似乎暗淡了许多。其实,适逢十六的夜,息了所有的灯是最相宜的,一则省了能源,二则也宁静了红尘中的那颗浮躁的心,不是么?然而,咱说了有用么?</font></p>
<p><font color="#000080" size="4"> <br/> 有一点咱是自信的,那就是,咱可以息了家里的所有灯,让那明月清辉进来,洒一地的银色,洒一床的银色,收获难得的一丝清静和雅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故乡,便入旧梦,一路下去,竟流连不知返了......</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印象中,月光如水,月色似梦。童年的记忆,除了天上的明月,就是故乡的流水了。不肖说河滩的弘农清溪,也不肖说故城边上的黄河,单是外婆家门口的浅流,和着这浅流相连的旧事,就让人回味无穷了。 </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这条浅流就是好阳河。那时候,这条浅流也时不时地如洪水猛兽,泛滥漫滩,冲了稻田,冲了菜畦,也冲了农家小舍。于是,上游就有了沟水坡水库,外婆的崖头垴上就顺势修了神窝水库。上有镜泊凌空,背靠龙潭虎踞,前有清流环绕,这农家小窝,它不是神窝是什么窝呢?</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依我的感觉论,浮生一世,梦里三乡。一曰生我养我的故乡,二曰外婆的家,即老娘的故乡;三曰儿子的外婆家,即老婆的故乡。何也?生地入梦自不必多论,童年常住舅家也是人之常态,随妻子娘家多加光顾谁也难敌此情。故俺也难免其俗,舅家神窝也就承载了我太多的童年旧梦啦。</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传说,早在明代,该村中就宙宇林立,分别供奉着“封神榜”中的多位神仙,而且香火鼎盛,远近闻名。村名神窝,由此开端,代代相传,至今不易。</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而外婆家,就在神窝张家湾。说是外婆家,倒不如说是外祖父家的好,因为当家不是她,而是大男子主义者外祖父。其实,那时候的人都这样,没什么奇怪的。</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外祖父姓张,张家在神窝也算是一大姓呢。印象中,外婆总是乐呵呵地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样子,一个喜欢唠唠叨叨的小脚女人。她一辈子爱女孩,不热小子,所以那时候我就心不平。可外祖父呢,就不同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红红脸庞的庄稼汉子;除了那双圆目总是瞪得大大的外,嗓门也是高声大气的,甚是威严。他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大凡一大家人,没有人敢正视他的,都怕说错了话,让他白瞪一眼。</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据说解放前他曾做过甲长,总是一手持铣,一手执鞭,常牧着一圈羊儿。他不喜欢养狗,当然,他那近乎封闭的宅院无须狗来看家的。从根子上说,他是不喜欢那些像狗一样、在主子跟唯唯诺诺讨饭吃的人渣。当时,横行霸道的保长也惧他三分,盖因他特壮实,又特连欢。传说,他曾手持长铣掷死了一只从他身边窜出的野兔呢。</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老头大字不识一个,但特注重祭祀和敬重家神,其营生的能力可是了得,因为他那脑瓜太治事。土改的时候,他已拥有水田近十亩、旱田十数亩了,差点被划成了地主成份。原因是他这人在村里特有威信,人缘极佳,朋友又广,贫协成了他的朋友圈。</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小时候,那村北靠小土岭的河边,有一处水磨坊,磨坊下面是一轮庞大的水车。村民们在上游把河水挡住,又沿门前修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渠,将水流引至磨坊。于是,有了流水的落差,就有了水车吱吱扭扭的响声。其实这磨坊早就废弃了,只是一处极具古朴意味的景观而已;磨坊的对面,靠崖有几孔窑洞,那里是陶艺作坊,旁边还有如坟堆样的烧窑。做陶艺的模子是个手摇的转子,一手护着泥巴,一手疾速地摇转子,一只有板有眼的模坯就出来了,但我是不会的,只有傻看的份。想想那时的夏夜,总攀扯表兄们趁着月光,在这水车下边的小池塘里、稻田里摸鱼捉虾,或偷偷地做泥坯子,弄一身泥巴回家,然后遭一顿训斥......</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外祖父宅子的西崖头上就是神密的神窝水库,七十年代初修的。原本是一条弯曲小土沟,南北向的,狭隘窄而细长。因为上游沟水坡水库也是人工修的,蓄洪能力有限,为了以防万一,遂在其身下的神窝稍高的地段,顺势修了一座小水库。水库曲陇拐弯的,站在南边北眺,一眼是望不到头的,沿堤还植了很多大白杨。当年,人们在水中撒了许多鱼苗,后来繁殖得很稠,据说大的有二十来斤呢。童年时,表兄们常领着我去游泳,偶尔也备些土制的炸药,趁正午时分无人之际,偷着去炸鱼。现如今,仍有许多城市人,不辞辛苦,开着车,携着渔具,坐享山水之美,尽情垂钓之乐,好不悠闲!</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神窝水库较之附近的其他水库比,有点自然天成、不着雕饰的味道,一折一个景致,很幽静,很深邃,很神密,总之很优美的。我小时只在其中游过一回,差点溺了水,还是强壮如牛的诸位表兄从水中把我夹出,后来就再不敢游了。因为水底的沟极窄、极深,好些游泳的人不谙地形,都做了水下的冤鬼。多年了,基本上年年有人下了水不回还的。于是乎,那时的人们都传着说,这水库极阴森,心底下隐藏着无名水鬼,身虚的人下去,会被缠死的。</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神窝水库。她神似一个身段迷人、风情万种的少女,明目善睐,含情脉脉,悠然优哉地荡漾着湛清的柔波,让人过目难忘。尤其是盛夏月夜,水边凉风习习,月华灼灼,那一轮玉盘,静静地,静静地,沉入了池中,草丛的蟋蟀叽叽作鸣,大白杨树上的知了偶尔和声,更衬托了这汪清水的万般寂静,更显得的大自然的千重和谐。深情地凝望着她,由衷地喜欢着她;喜欢她,却怯着她,不敢妄想靠近半步;只能是贴着水边,绕着她转转,远远地观赏、品味,更不敢冒然投入她的怀抱,和她亲密接触;只是每每在睡梦中,壮起胆,一跃而入那一汪碧波中,忘情地畅游,感受想像中的她的温柔......</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记忆中,外祖父那宅院是本村最大的,四面环崖的庞大地坑院。东崖头上满是酸枣丛,酿得数年陈醋;西崖红薯一片,留得几丝甘甜;北崖头一地洋生姜,可贮经冬咸菜。他的地坑院不似陕州地界上的那种狭小的“天井”,它里面是五、六亩大的大庭院。庭院地分三层,上层植的是核桃、杏、桃、梨、枣等果木,中间是整齐的品种齐全的菜蔬小畦,院子四周多植榆树,那是年年青黄不接时我家的囊中之物、果腹之实啊!</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最下才是正经的庭院:一棵合抱不住的老灵枣树挺立南边,正当中左右各是一株葡萄树,藤蔓四下伸去,又绞缠在一起,罩住了庭院的一大半。每逢仲夏或中秋之夜,明月朗照,月光透过枣树斑驳的影子和密密的葡萄叶子,把地上映得斑斑点点,恰似的确凉质地的大花布地毯子;一大家老老少少围坐其上,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各式种夏瓜或秋果,静静地聆听外祖父讲他早年那些传奇。间或请个说书的,把《水浒》中的一百单八将娓娓道来,把唐僧师徒西游的故事铺陈铺陈,把杨家列将摆摆......外祖父最爱听梁山好汉和杨家将的故事,每当说书人说到某一段极精彩处,他就叫停,然后插上自己几句评语。末了就说,今个就先讲这块,下回再说吧,好戏都在后面哩,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收摊子吧!于是,大伙悻悻然、如鸟兽散。</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外祖父生得二男一女。俺大舅生了一群丫头片子,足足六个;二舅也六个:五男一女。按乡俗,父随长子。但老头特倔,随长子绝户头?不干!他仍随了老二,为嘛?就冲着这一群光头,他天天乐不开支呀!他常说:金窝银窝,不如我这一片“神窝”!<br/> 外祖父种田,牧羊,还兼做一些生意。贩点木头啦,贩些牲口啦,他因此也交了许多南来的北往的异乡朋友:山西的牛贩子,陕西的羊贩子,洛阳的木实贩子;总之,家里的客人总是不断头。院中四季果木是待客用的,不卖;膘肥肉嫩的羊肉是年节用的,也不卖;只是羊皮嘛,留下,熟了之后做皮袄、皮褥之类的,有时也送朋友。</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外祖父的能干,其最大的弊端,就是造就了贪玩的、不谙世道、不善于营生的二舅;二舅爱打蓝球、下象棋,还爱做陶艺,他曾是村里作坊里的陶工呢。这要在如今,那都是有天分的孩子才具备的“素质”,但那时,不会庄稼活,又没有营生本领,顾不住一家人的生计,就是败家子或不务正业。做木匠的大舅,因膝下无嗣,心如枯井,五十出头就负疚、抱病谢世,可谓英年早逝。可怜的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特后悔自己当年的偏心和封建...这,当然是后话了。</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童年时,俺家饭总吃不饱,每每春天捋榆钱儿来时,老头总站在树下,一边用烟袋锅子敲树叹息,一边招呼我小心别掉下来。<br/> 逢年过节则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因为给外婆、外祖父他们叩头,总可以收到丰厚的压岁钱。我一般不和一群孙子们一起“团拜”,而是趁他们疯玩的时候去“独拜”。这时候,外祖父总是乐呵呵地摸摸我的头,呼呼噜噜吸几口水烟,笑着说:狗儿,给爷说,准备要多少压岁钱?我一看时机到了,赶忙伸出仨指头。于是,就独得了三角钱,可把我给高兴坏了!多年了,楞是没让表兄表弟们晓得。<br/> 老头虽不识字,但见识大了去,总希望儿孙子们多读书、读好书。谁知,表兄们都生不逢时,高成份害了他们,文革也害了他们,而他们更不好学,可伤了老人家的心。小时读的《桃花扇》、《儒林外史》、《千方夜谭》、《水浒》、《铁流》、《静静的顿河》等书就是在他那儿寻的,因为那些书,别家是不敢藏,或者是没有的。</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又后来,我赶上了好光景,学习也不赖,外祖父更是喜欢上这个“门墩子”(注:俗话说:抱外孙,莫若抱门墩)了,常私下接济。<br/> 童真的印象里,一直以为,外祖父就是《水浒》中的“及时雨”宋江,因为他“江湖”上的朋友很多,拜把兄弟也很多;一直想象着,旧时的老张家,就是一个书中的“大观园”,只不过,这园子里从未有做官的,当家的不是“贾母”而是外祖父,常寄人篱下的不是“林妹妹”而是狗儿...</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外祖父去世的时候,是1986年后半年,我正在洛阳读书,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终生抱憾。 <br/> 外祖父就像神窝老张家的独根擎天柱一样,一旦踬仆便大厦倾斜。紧接着,外婆、二妗也于同年末相继离世了。天塌了,地陷了,那个曾经辉煌的老张家不见了...... </font></p>
<p><br/><font color="#000080" size="4"> 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诺大的院落,如今被儿孙们分割为六块---六座宅院。孙子又有了儿女,儿女们又有了儿女,人丁照样兴旺,日月家家红火,诺大老张家族,又成了神窝里的“神窝”。<br/> <br/></font></p><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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