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莫愁

望尘

    武功一道，练到极处，往往一受外界干扰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结果轻则武功俱废，重则四肢瘫痪甚至性命不保。情之为物，亦是如此，情深固然难得，可一遇“情变”，其“走火入魔”之险，不下于武功一道，轻者出现裂痕发生矛盾，重者终生分离永难回头，更有因情精神失常丧失心志或殉情自杀者，所谓由爱生恨，爱之深恨之切由此可见一斑。
    李莫愁无疑是由爱生嫉成怨继而成恨然后走火入魔的一个典型，纵观她生平所作所为，当称得上“情魔”两字。佛曰“魔由心生”，而李莫愁恰恰就是以心如蛇蝎心狠手辣而恶名昭彰。但又有谁曾留意到，引发她心魔的又正是情场失意，直接说就是情人的背叛，即“情变”。
    无论是李莫愁在陆家庄的第一次出场，还是在绝情谷大火中最后的逝去，伴随她的都是元好问那首令人凄然断肠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甚至在想致杨过、陆无双、程英三人于死地时用的武功也是高歌这首曲子。能把曲子唱得令听者凄然落泪伤心断肠而死，歌者内心的伤悲也可想而知了。而外人传道的心狠手辣，在这首曲子的哀伤里又其实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或许李莫愁本身，也只是为了借“心狠”来掩饰“心伤”，转移注意力以自欺罢了。
    了解武侠的人都知道，并不是每个练武的人都会走火入魔，只有武林高手才有这种特殊的资格；同样，也只有用情至深的人才会在“情之一道”走火入魔。李莫愁又无疑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痴女子，邂逅陆展元或许命中注定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可在劫难逃，同时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劫难。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陆展元无疑也给了她“生死相许”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那时的李莫愁也无疑是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然而，“欢乐趣，离别苦”，情变突生情郎变心，所有的欢乐如逝水一去不复返，痴情女子在别离中所受的煎熬，局外人是根本无法体会言表的。“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向谁去？”变了心的人忙着去追求自己的快乐生活，却从不曾为那个他曾经爱过现在仍痴恋着他的人想过，层云万里，暮景千山，从此都将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顾影自怜。便是读者，想到此处又有谁不唏嘘心酸呢？！
    李莫愁的师祖曾经说过，“天下男子莫不寡恩薄情”，在初遇大名鼎鼎的江南陆家庄少庄主陆展元的时候，师祖的话即使没被忘到天边也被推翻了；而等到陆展元变心要娶何沅君，起了杀掉两人念头的时候，她恐怕又要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信师祖的话了。其实，大多数女子都会犯这样的错误，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在那人生第一次的邂逅。作为这类女子中的一员，李莫愁无疑又是最值得怜悯的一个。除了心狠手辣的恶名，她留给人们的另一个坏印象便是被师父看出心术不正而逐出师门。其实，看一下古墓派不能嫁人的门规就不难理解，李莫愁的师父其实想撮合徒儿的姻缘。事实上，李莫愁变成心狠手辣的女魔头也是在被逐出师门以后。尽管一个人日后的心性从小时候的行径就可猜出个大概，但任何一个师父都不可能会因此把自己辛苦培养的徒弟赶走。李莫愁宁愿脱离师们也只是为了不受门规的约束，只是为了情，为了能和陆展元长相厮守。至于绝情谷中公孙止的有意勾结，许之谷主之位，她并没有直接否决，其实也只是为了情花之毒的解药暂时利用对方而已。在她心中，永远只有一个陆展元，对她垂涎者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也许，连李莫愁的师父也没料到那个道貌岸然的陆展元会变心抛弃自己的徒儿吧，否则，又怎忍心让自己的爱徒离开？
    奇怪的是，竟没有人去谴责做了负心王魁的陆展元，相反在李莫愁要杀他的时候却受到了许多自命侠义之人的阻拦。如大理天龙寺的高僧，仗着自己武功比李莫愁、武三通高，就逼两人立下了十年之约，十年之内不准伤其一根毫毛；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年，却又先后遭到了武三娘子、武三通、柯瞎子、郭靖、黄蓉、黄药师诸多成名人物的阻拦，若非机智，早已命丧当场。其时，李莫愁的绝望心情可想而知??不仅负心人陆展元早死，无法手刃，连想杀其亲人泄愤也无法得逞。人都是靠着理想或愿望才在艰辛人世挣扎生存的，手刃负心郎无疑是十年来支撑李莫愁的最大信念，可到头来不仅无法实现，还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爱恨伪装的坚强，轰然崩溃。
    不可否认，李莫愁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女魔头，说她心如蛇蝎一点儿也不为过，杀何老拳师全家二十多口、连挑沅江六十三家货栈船行、杀陆家庄诸人都是铁证。然而，很少还有人注意到李莫愁其实还有另一面，诸如在陆家庄杀陆立鼎，只因他施展陆家刀法的身影颇像自己的情郎陆展元，便一再手下留情想多看几眼；而在杨过幼时所居的破窑，她明明有机会杀陆无双和程英二女，却仅因为看见与陆展元的定清信物的半块手帕而放弃。也许早在很多年前，伪君子陆展元就掌握了她的弱点，所以才会以一块小小的手帕当救命符。而最后李莫愁抓走了陆无双好多年却始终没有杀她，只因她是陆展元的亲人，其用情之深由此可见。
    同样，像所有的女性一样，李莫愁也有着母性的爱。从抢婴儿郭襄为质，到临死反求黄蓉不要伤害郭襄，甚至在黄蓉提出她和郭襄只能活一人时也没一口就说是自己。她视别人性命如草芥，其实视自己性命又岂抵得过“爱”？！这唯一的善或者说爱也带给了李莫愁此生唯一的幸运，侠义领袖的黄蓉竟意外的没有要她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的命。经此一役，李莫愁的心境或许会从此有所改变吧。
    李莫愁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铁证就是把自己的徒弟当垫脚石以脱离情花丛之困。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因为洪凌波并不是一个好徒弟，除了畏惧，她对自己的师父甚至连陌生人也不如。她的命是师父救的，却从没想过报恩，不仅背着师父去古墓妄想偷《玉女心经》，当杨过说只有一个人可出古墓时和师父抢着走前面，在水中又紧紧抱住了同样不会水的师父。而在情花丛中，虽然被李莫愁当作了脱困的垫脚石，可任换一个人，且不说侠义为先的郭靖程英这类人物会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师父，便是桀骜不逊的杨过或是刁蛮任性的郭芙若被师父如此也会甘心受之，绝不会像洪凌波那样拼尽一切也要和师父同归于尽。师父在她眼里能算是什么呢？她心里只有她自己罢了！师父当到了这份上，即使如江湖传说中的那样冷血无情，也会心酸心寒吧。
    绝情谷之死或许真是李莫愁最好的归宿吧，虽是被迫，但轰轰烈烈。在这个长满神奇情花的地方，那些视她为仇敌的人虽制住了她，却没有一个人能杀她报仇，她是自己走入大火中的，在她死去的那一刹那依然高唱着出场时的歌：“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那一刻，凄凉悲伤断肠的歌声感染了所有在场的人，甚至连她的仇人也忘了内心的仇恨，整个世界都被歌声震撼了，浸透了，如果十六年后的小东邪郭襄在场，肯定会泪流满面吧！
    那个始终守身如玉的痴情女子，那个为情走火入魔的赤练仙子，那曲让多少人凄然断肠的《雁丘词》，从此，也只是一个越来越远的传说了吧！可是，莽莽江湖，茫茫天下，之后，又还有多少像李莫愁一样的女子为情痴狂甚至“走火入魔”呢？
    为世间情是何物？究竟又有谁能够解答？！

东楚英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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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居士

武痴说武人物 分析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