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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杜子美七律选评(附历代汇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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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10-12 17:00:1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九日蓝田崔氏庄
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①日尽君欢。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明年此会知谁健②,醉③把茱萸子细看。

按:① 一作终 ② 一作在 ③ 一作再

【评注】
《后山诗话》:孟嘉落帽,前世以为胜绝。杜子美《九日诗》云:“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其文雅旷达,不减昔人。故谓诗非力学可致,正须胸肚中泄耳。

《诚斋诗话》: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难之。……(林谦之曰:)如老杜《九日》诗云:“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不徒入句便字字对属。又第一句顷刻变化,才说悲秋,忽又自宽,以“自”对“君”甚切,……“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将一事翻腾作一联,又孟嘉以落帽为风流,少陵以不落为风流,翻尽士人公案,最为妙法。“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诗人至此,笔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唤起一篇精神,自非笔力拔山,不至于此。“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则意味深长,悠然无穷矣。

《容斋随笔》:刘梦得云:诗中用“茱萸”字者凡三人。杜甫云“醉把茱萸子细看”,王维云“遍插茱萸少一人”,朱放云“学他年少插茱萸”、三君所用,杜公为优。

《对床夜语》:高适《九日》诗云:“纵使登高只断肠,不如独坐空搔首。”老杜有“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整冠”,亦反其事世。结句云:“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与刘希夷“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之意同。气长句雅,俱不及杜。

《苕溪渔隐丛话》:苕溪渔隐曰:此三人(按指杜甫、王维、朱放及诗)类各有所感而作,用事则一,命意不同。

《瀛奎律髓》:杨诚斋大爱此诗。以予观之,诗必有顿挫起伏。又谓起句以“自”对“君”,亦是对句。殊不知“强自”二字与“尽君”二字,正是着力下此,以为诗句之骨之眼也。但低声抑之读五字,却高声扬之读二字,则见意矣。三、四融化落帽事,甚新。末句“仔细看茱萸”,超绝千古。

《唐诗广选》:郭明龙曰:帽冠既重,落帽有致,正冠何为?翻案之说不然。

《四溟诗话》:七言近体,起自初唐应制,句法严整:或实字叠用,虚字单使,自无敷演之病……《九日蓝田崔氏庄》:“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此中二字亦虚,工而有力。中唐诗虚字愈多,则异乎少陵气象。

《艺苑卮言》:……“老去悲秋”首尾匀称,而斤两不足……然(七律压卷之作)竟当于(老杜)四章求之。

《诗薮》:盛唐句法浑涵,如两汉之诗,不可以一字求。至老杜而后,句中有奇字为眼;才有此,句法便不浑涵。……如“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故不如“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也。此最诗家三昧,具眼自能辨之。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九日》、《登高》……气象雄盖宇宙,法律细入毫芒,自是千秋鼻祖。

《唐音癸签》:“老去悲秋”篇,本一落帽事,又生“冠”字为对。无此用事法。“蓝水”一联尤乏生韵,类许用诲白语,仅一结思深耳,可因之便浪推耶?

《诗源辨体》:“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似巧实拙。

《唐诗镜》:一起二语,意凡几折。三、四不胜伤感与时俯仰之情。杨诚斋谓翻案为奇,非也。孟嘉何尝以落帽为风流,子美又何尝以不落为风流耶?五、六雄高气与寒山相敌。结语伤慨留连,味之不尽。

《唐诗归》:钟云:凡雄者贵沉。此诗及“昆明池水”胜于“玉露凋伤”、“风急天高”盖以此。王元美谓七律虚响易工,沉实难至,似亦笃论,而专取四诗为唐七言压卷,无论老杜至处不在此,即就四诗中已有虚响、沉实之不同矣,不知彼以何者而分虚响,沉实也?特录此黜彼,以存真诗。钟云:二语虽一气,然上语悲,下语谑,微吟自知,不得随口念过(“羞将短发”二句下)。钟云:“健”字妙于立言(“明年此会”句下)。钟云:“仔细看”三字悲甚,无限情事,妙在不曾说出(末句下)。

《唐诗归折衷》:敬夫云:词旨凄壮,其佳处又不当于用旧不用旧、翻案不翻案求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蒋一葵曰:次,流水联,在七言尤难。五、六,以“落”字映起“寒”字。结,达者之言,“仔细”方言而雅。陆深曰:尾联悲,感中顿悟。刘辰翁曰:此诗经诚斋说尽,旧曾手写,误作“好把”,便觉情性甚远,因赞其妙。董益曰:欲悲而喜,才喜而悲,曲尽怀抱。郭正域曰:“明年”句浅时真。周珽曰:胸中元化,笔底造工。一句一字,幽妍爽豁。陈继儒曰:出世心眼,动人旷怀,古今绝调。

《唐诗评选》:宽于用意,则尺幅万里矣。谁能吟此而不悲,故曰可以怨。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冠”、“帽”字复,前人已议之。一说“看”谓蓝水、玉山,非看茱萸也,亦自有理,不同穿凿。许印芳:老杜五、七律常有对起对结者,此诗但对起耳。三、四语一事化用两句,此律诗用事之一法。……五、六写现景,造句警拔,通篇俱振得起,此最宜学。结句收拾全题,词气和缓有力,而且有味。何义门云:前半跌宕曲折,体势最佳。此贼中作,故尤悲凉。非独叹老而已。

《杜诗详注》:朱瀚曰:通篇伤离、悲秋、叹老,尽欢至醉。特寄托耳。公曾授率府参军,用孟嘉事恰好。

《唐诗成法》:三、四,宋人极赞,然犹是明白说话。五、六,蓝田庄之壮观,方是佳句。

《诗辩坻》:“羞将短发还吹帽”一句,翻案意足,“笑倩旁人为正冠”,赘景乏味,或当时即事语耶?

《杜诗集评》:陆嘉淑云:此真宋人学而不能到者。吴样农云:此诗毕竟杜律第一。扬诚斋诸公所评不错也。

《唐诗笺注》:“仔细看”三字,读之黯然。

《茧斋诗谈》:“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一句翻用孟事。孟落帽犹不知,此则防其落而倩人正之,不拘本事。

《唐宋诗醇》:意颇颓唐,笔则老健。颈联撑柱,自是截断众流之句。

《增订唐诗摘钞》:首四句一气,项联用自嘲语,正悲世也。结应转,字字刻挚,字字脱化。五、六写景悲壮称情。用九日事俱用得翻新。

《唐七律选》:张南士云:此诗八句皆就题赋事,不溢一字。起以“悲秋”、“今日”暗指“九日”二字,然对如不对,奇绝。若“蓝水”二句,世多以写境忽之,此与崔曙“三晋云山”二语正同,正登高也。……至落句之妙,当与万楚《五日观伎》比看。一见续命缕而翻欲死,一见茱萸囊而唯恐不生,本地风光,何其神也?前人亦以此拟三唐第一,要与《黄鹤楼》《卢家少妇》同妙,神品无优劣也。

《读杜心解》:“老去”“兴来”,一篇纲领……字字亮,笔笔高;三、四,宋人极口,然犹是“随波逐浪”句;五、六,乃所谓“截断众流”也。

《杜诗镜铨》:二句直下,中具几许曲折(“老去悲秋”二句下)!结处仍与“老去悲秋”相应。“看”字即指茱萸,意更微妙。异乡佳节,写得十分慷慨缠绵。

《闻鹤轩初盛唐评选读本》:陈德公曰:三、四跳脱有笔致。第六高凉名句,结更不为衰寂,故是警篇。评:三、四一事作两笔写,而意自相承。古人往往有此。末句著“醉把”作趣,然亦从第二“尽君吹”生出,“尽欢”则醉矣,且三、四一联,更是描摹醉态。

《网师园唐诗笺》:借山水无恙,以衬人事难知(“蓝水”二句下)。

《唐宋诗举要》:此等诗皆生气淋漓,不当专以字句求之。

以下资料来源未详:
(1)蓝田:即今陕西省蓝田县。
(2)强:勉强。
(3)倩:请人代替自己做。
(4)蓝水:即蓝溪,在蓝田山下。
(5)玉山:即蓝田山。
(6)茱萸:草名。古时重阳节,都要饮茱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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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2 21:25:17 | 只看该作者
这首《九日蓝田崔氏庄》算是老杜集中数一数二的七律作品,然诗的脉络却比较简单,全在“自宽”二字,而妙在次句“兴来今日尽君欢”。
常人写自宽,必定喝喝小酒,赏花赏月,或是排闷裁诗,老杜却用“尽君欢”来自宽,这就不同凡响了。次联“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是很生动的自嘲,有点卖萌的意思,这也符合自宽的办法。潜台词如:哎呀,我是想尽量让你快乐,可是你看,我这样子,好囧的说……或许这种“萌萌哒”确能发挥功效,对方乐了,自己也得到宽慰了。
颈联宕开写景,看山看水,这才回到常人表达自宽的范畴。
七句接韵脚“寒”字而来,不禁自问,后会如何?结句仍是自宽,在仔细看中找寻答案。并不消极绝望,这才达到自宽。当然还有酒水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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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10-12 22:03:51 | 只看该作者
很详尽,多谢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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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3 10:29:51 | 只看该作者
举手之劳哈,读读汇评也学习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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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3 11:02:49 | 只看该作者
登楼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①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按:① 一作水流


【评注】
《石林诗话》:七言难于气象雄浑,句中有力,而纡徐不失言外之意。自老杜“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与“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等句之后,常恨无复继者。

《瀛奎律髓》:老杜七言律诗一百五十九首,当写以常玩,不可暂废。今“登览”中选此为式。“锦江”、“玉垒”一联,景中寓情;后联却明说破,道理如此,岂徒模写江山而已哉!

《唐诗品汇》:刘云:先主庙中乃亦有后主,此亡国者何足祠!徒使人思诸葛《梁父》之恨而已。《梁甫吟》亦兴废之感也。武侯以之。

《唐诗归》:谭云:常人以“花近高楼”,何伤心之有?心亦有粗细雅俗,非其人不知。钟云:对花伤心,亦诗中常语,情景生于“近高楼”三字(首句下)。钟云:动不得,却不板样(“锦江春色”二句下)。钟云:七字蓄意无穷(“可怜后主”句下)。

《杜臆》:此诗妙在突然而起,情理反常,令人错愕;而伤之故,至末始尽发之,时竟不使人知,此作诗者之苦心也……首联写登临所见,意极愤懑,词犹未露,此亦急来缓受,文法固应如是。言锦江春水与天地俱来,而玉垒云浮与古今俱变,俯视宏阔,气笼宇宙,可称奇杰。而佳不在是,止借作过脉起下。云“北极朝廷”如锦江水源远流长,终不为改;而“西山寇盗”如玉垒浮云,悠起悠灭,莫来相侵。……“终”、“莫”二字有微意在。

《瀛奎律髓汇评》:冯班:拘情景便非高手。查慎行:发端悲壮,得笼罩之势。纪昀;何等气象!何等寄托!如此种诗,如日月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无名氏(乙):起情景悲辏,三、四壮丽不板,五、六忠赤生动,结苍深,一字不懈,殆亦可冠长句。

《唐诗镜》:三、四空头,且带俚气,凡说豪、说霸、说高、说大、说奇、说怪,皆非本色,皆来人憎。第五句有疵,结二语浑浑大家。

《杜诗集评》:李因笃云:造意大,命格高,真可度越诸家。

《唐诗训解》:起二句呼应。后六句皆所以伤心之实。因登楼而望西北,上句有兴亡之感,落句公以自况。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三、四宏丽奇幻,结含意深浑,自是大家,蒋一葵曰:起二句呼应,后六句皆所以伤心之实。第三句野马絪缊,极自万里;第四句苍狗变化,瞬息千年。五、六因登楼而望西北,末上句有兴亡之感,落句自况。徐中行曰:天地、古今,直包括许多景象情事。郭浚曰:此诗悲壮,句句有力,须看他用字之妙。黄家鼎曰:触时感事,一读一悲怆。周珽曰:酸心之语,惊心之笔,落纸自成悲风凄雨之状。

《唐风定》:胸中阔大,亦自诸家不及。

《杜诗详注》:朱瀚曰:俯视江流,仰观山色,矫首而北,矫首而西,切登楼情事;又登楼以望荒祠,因念及卧龙一段忠勤,有功于后主,伤今无是人,以致三朝鼎沸,寇盗频仍,遂彷徨徙倚,至于日暮,犹为“梁父吟”,而不忍下楼,其自负亦可见矣。

《唐诗归折衷》:吴敬夫云:气色语,然已藏下感时意矣(“玉垒浮云”句下)。唐士雅云:警吐蕃须峻,三字甚健。敬夫云:词气太婉,于情事未称(“西山寇盗”句下)。

《唐诗贯珠》:五、六与“今”字有血脉,结则吊古之意。

《唐宋诗醇》:申涵光曰:“北极”“南山”二语,可抵一篇《王命论》。

《唐诗别裁》:气象雄伟,笼盖宇宙,此杜诗之最上者。

《杜诗镜铨》:首二句倒装突兀。李子德云:造意大,命格高,真可度越诸家。吴东岩曰:“可怜”字、“还”字、“聊为”字,伤心之故,只在吞吐中流出。

《唐诗近体》:律法甚细,隐衷极厚,不独以雄浑高阔之象,陵轹千古。妙在倒装(“花近高楼”二句下)。

《增订唐诗摘钞》:次句只了“伤客心”三字。下最难接。看此词句浑雅,而兴韵无亏,绝不堕怒骂一流。首二句在后人必云:“花近高楼此一临,万方多难客伤心。”盖不知唐贤运意曲折,造句参差之妙耳。若尾联之寓意保曲,更万非所及。全诗以“伤客心”三字作骨。

《网师园唐诗笺》:雄浑天成,茏罩一切。钱笺谓代宗任用程元振、鱼朝恩致蒙尘之祸,故以后主之任黄皓比之。

《历代诗法》:虚处取神,其实一字不闲投,逐句接递,故为奇绝。

《岘佣说诗》:起得沉厚突兀。若倒装一转,“万方多难此登临,花近高楼伤客心”,便是平调。此秘决也。

《唐七律选》:自“花近高楼”起便意兴勃发。下句虽奇廓,然故平实有至理,总是纵横千万里,上下千百年耳(首四句下)。

《唐诗鉴赏辞典》:玉垒:玉垒山,在今四川省汶川、茂县之间。北极:北极星。这里比喻唐王朝。后主:刘禅。刘备死后,刘禅继位,昏庸无能,宠信宦官,朝政腐败,终于亡国。梁甫吟:乐府篇名。《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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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3 23:12:41 | 只看该作者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古人评得好,得势全在倒装。若将一二倒转“便是平调。此秘决也。”
不妨将《登楼》与义山《安定城楼》相比较。义山诗云:“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鸳雏竟未休。”,起法便不及老杜陡峭、突兀。所谓无限风光在险峰,工于发端也。用今天话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当然,义山自己也了解起法普通,所以次句用心了。一个是绿杨枝外,一个是花近高楼,取向不同手法却是类似。然后义山开始感事,老杜则记景,然无论事还是景都是注入诗人感情的。
另一点是陪衬的人物。从前人到自己。义山用贾谊、王粲,老杜用刘禅、孔明,无非放置的位置不同。中二各有胜场,个人更喜欢义山些。
尾联老杜用“可怜、聊为”再转上一转,此义山不及,满腔愤懑一吐为快,甚至有点咬牙切齿。老杜则含蓄发泄。亦或者说其所有的苦恨不快都已系在起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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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6 14:03:51 | 只看该作者
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衮衮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评注】
《鹤林玉露》:杜陵诗云:“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万里,地之远也;悲秋,时之惨凄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齿也;多病,衰疾也;台,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十四字之间含有八意,而对偶又极精确。

《诚斋诗话》:“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前一联蜂腰,后一联鹤膝。

《后村诗话》:此两联(按指“无边落木”四句)不用故事,自然高妙,在樊川《齐山九日》七言之上。

《瀛奎律髓》:此诗已去成都分晓。旧以为在梓州作,恐亦未然。当考公病而止酒在何年也。长江滚滚,必临大江耳。

《唐诗广选》:杨诚斋曰:全以“萧萧“滚滚”唤起精神,见得连绵,不是装凑赘语。刘会孟曰:三、四句自雄畅,结复郑重。

《麓堂诗话》:“无边落木……独登台”,景足何等景,事是何名事!宋人乃以《九日蓝田崔氏庄》为律诗绝唱,何耶?

《艺苑卮言》:何仲默取沈云卿“独不见”,严沧浪取崔司勋《黄鹤楼》,为七言律压卷。二诗固胜,百尺无枝,亭亭独上,在厥体中,要不得为第一也。……老杜集中,吾甚爱“风急天高”一章,结亦微弱。

《五色批本杜工部集》:起结皆臃肿逗滞,节促而兴短,句句实,乃不满耳。

《诗薮》:杜“风急天高”一章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劲难名,沉深莫测,而精光万丈,力量万钧。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无昔人,后无来学。微有说者,是杜诗,非唐诗耳。然此诗自当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透律第一也。元人评此诗云:“一篇之内,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亦有识者。

《唐音癸签》:无论结语膇重,即起处“鸟飞回”三字,亦勉强属对,无意味。

《唐诗镜》:三、四是愁绪语。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陆深曰:杜格高,不尽合唐律。此篇声韵,字字可歌,与诸作又别。蒋一葵曰:虽起联而句中各自对,老杜中联亦多用此法。吴山民曰:次联势若大海奔涛,四叠字振起之。三联“常”、“独”二字,何等骨力!周珽云:章法句法,直是蛇神牛鬼佐其笔哉。

《唐诗评选》:尽古来今,必不可废。结句生僵,不恶,要亦破体特断,不作死板语。

《初白庵诗评》:七律八句皆属对,创自老杜。前四句写景,何等魄力。

《义门读书记》:远客悲秋,又以老病止酒,其无聊可知。千绪万端,无首无尾,使人无处捉摸,此等诗如何可学?“风急天高猿啸哀”,发端已藏“独”字。……“潦倒新停浊酒杯”,顶“百年多病”。结凄壮,止益登高之悲,不见九日之乐也。前半先写“登高”所见,第五插出“万里作客”,呼起“艰难”,然后点出“登台”,在第六句中,见排奡纵横。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归愚谓“落句词意并竭”,其言良是。许印芳:七言律八句皆对,首句仍复用韵,初唐人已创此格,至老杜始为精密耳。此诗前人有褒无贬,胡元瑞尤极口称赞,未免过夸,然亦可见此诗本无疵颣也。至于沈归愚评语,今按所选《别裁集》评此诗云:“格奇而变,每句中有三层,中四句好在‘无边’、‘不尽’、‘万里’、‘百年’。……”归愚之言止此,晓岚称其贬落句为“同意并竭”,所引未审出于何书?果有是言,勿论所评的当与否,而一口两舌,沈之胸尤学识,亦是虚谷一流耳。

《唐宋诗醇》:气象高浑,有如巫峡千寻,走云连风,诚为七律中稀有之作。后人无其骨力,徒肖之于声貌之间,外强而中干,是为不善学杜者。

《删订唐诗解》:太白过散,少陵过整,故此诗起太实,结亦滞。

《唐七律隽》:四句如千军万马,冲坚破锐,又如飘风骤雨,折旆翻盆。合州极爱之,真有力拔泰山之势。

《唐诗笺注》:通首下字皆不寻常。

《唐诗别裁》:八句皆对,起二句,对举之中仍复用韵,格奇变。昔人谓两联俱可裁去二字,试思“落木萧萧下”,“长江滚滚来”,成何语耶?好在“无边”、“不尽”、“万里”、“百年”。

《杜诗镜铨》:高浑一气,古今独步,当为杜集七言律诗第一。

《岘佣说诗》:《登高》一首,起二“风急天高……鸟飞回”,收二“艰难苦恨……浊酒杯”,通首作对而不嫌其笨者;三、四“无边落木”二句,有疏宕之气;五、六“万里悲愁”二句,有顿挫之神耳。又首句妙在押韵,押韵则声长,不押韵则局板。

《昭昧詹言》:前四句景,后四句情。一、二碎,三、四整,变化笔法。五、六接递开合,兼叙点,一气喷薄而出。此放翁所常拟之境也。收不觉为对句,换笔换意,一定章法也。而笔势雄骏奔放,若天马之不可羁,则他人不及。

《十八家诗钞》:张云:此孙仅所谓“夐邈高耸,若凿太虚而号万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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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8 15:39:39 | 只看该作者
《登楼》即谓“花近高楼”,《登高》即谓“风急天高”,都是登临所感,一语破题。
所不同是《登高》一口气两联四句写景,但镜头运用极好,有景深,有焦点,有背景音效,还有广角,先声夺人。
到第五句抒情,曰“悲秋”,类似“花近高楼伤客心”都是伤时;六句“百年多病”类似“万方多难”,于此可见老杜作诗于结构上的尝试。尾联把自己刻画殆尽,若前半是第一视角,后半则转为客观视角,中近景到特写。
这首诗没有什么典事,也没有朝廷、寇盗、后主、孔明,所以诗人的面目更加丰满,更加纯粹,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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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5-10-19 09:33:41 | 只看该作者
跟着社长学习好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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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19:23:06 | 只看该作者

回 第四桥边 的帖子

第四桥边:跟着社长学习好律。 (2015-10-19 09:33)
俺只觉读多了,七律真不敢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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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19:33:38 | 只看该作者
阁夜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几①家闻战伐,夷歌数②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按:① 一作千 ② 一作是

【评注】
《苕溪渔隐丛话》:《西清诗话》云:杜少陵云:“作诗用事,要如禅家语:水中着盐,饮水乃知盐味。”此说,诗家秘密藏也。如“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人徒见凌轹造化之工,不知乃用事也。《弥衡传》:“挝《渔阳操》,声悲壮。”《汉武故事》:“星辰动摇,东方朔谓:民劳之应。”则善用事者,如系风捕影,岂有迹耶!

《瀛奎律髓》:“悲壮”、“动摇”一联,诗势如之。“卧龙跃马俱黄土”,谓诸葛、公孙,贤愚俱尽。……感慨豪荡,他人所无。

《唐诗品汇》:刘云:第三、第四句对看,自是无穷俯仰之悲。

《唐诗广选》:刘会孟曰:三、四二句只见奇丽。若上句何足异?评诗未易,以此。

《唐诗直解》:光芒四射,若令人不敢正视。

《唐诗镜》:三、四意尽无馀。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蒋一梅曰:鼓角,阁上所闻;星河,阁上所见。野哭夷歌,是倒装法。周启琦曰:杜《刈稻咏怀》云:“野哭初闻战,樵歌稍出村。”只此五、六意。说诗者何必多喙。单复曰:结语愈缓而意愈切。

《杜臆》:此诗全干起结着意。而向来论诗止称“五更”一联,并不知其微意之所在也。“卧龙”句终为自家才不得施,志不得展而发,非笑诸葛也。

《杜诗解》:一解写“夜”……笔势又沉郁,又精悍,反复吟之,使人增长意气百倍(首四句下)。

《杜诗详注》:卢世?云:杜诗,如《登楼》、《阁夜》、《黄草》、《白帝》、《九日》二首,一题不止为一事,一诗不止了一题,意中言外,怆然有无穷之,当与《诸将》、《古迹》、《秋兴》诸章,相为表里,读者宜知其关系至重也。

《瀛奎律髓汇评》:查慎行:对起极警拔,三、四尤壮阔。纪昀:前格凌跨一切,结句费解。凡费解便非诗之至者。三、四只是现景,宋人诗话穿凿可笑。冯舒:无首无尾,自成首尾;无转无接,自成转接。何见悲壮动人,诗至此而《律髓》之选法于是乎穷。

《唐宋诗醇》:音节雄浑,波澜壮阔,不独“五更鼓角”、“三峡星河”脍炙人口为足赏也。李因笃曰:壮采以朴气行之,非泛为声调者可比。

《网师园唐诗笺》:“五更”二句,与“锦江春色”同一笔力。

《读杜心解》:“天涯”、“短景”,直呼动结联。而流对作起,则以阴晴不定,托出“寒宵”忽“霁”。三、四,从“霁寒霄”生出;“鼓角”不值“五更”,则“声”不透;“五更”,最凄切时也,再著“悲壮”字,直刺睡醒耳根也。“星河”不映“三峡”,则“影”不烁;“三峡”,最湍急处也,再著“动摇”字,直闪蒙胧眼光也。……彼定乱之“卧龙”,起乱之“跃马”,总归黄土,则“野哭”、“夷歌”,行且眨时变灭,顾犹以耳“悲”目“动”,寄虚愿于纷纷漠漠之世情,天涯短景,其与几何?曰“漫寂寥”,任运之旨也。噫!其词似宽,其情弥结矣。

《杜诗镜铨》:吴瞻泰云:“人事”绾上“野哭”“夷歌”,“音书”绾上“天涯”“三峡”,关锁极密。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前四写景,后四言情。笔力坚苍,两俱称惬。千古绝调,公独擅之。

《批点唐诗正声》:全首悲壮慨慷,无不适意。中二联皆将明之景,首联雄浑动荡,卓冠千古。次联哀乐皆眼前景,人亦难道。结以忠逆同归自慰,然音节尤婉曲。

《昭昧詹言》:起二句夜,三、四切阁夜,并切在蜀。东坡赏此二句。此自写景,钱以为早摇民乱,不必如此解。五、六情。

《十八家诗钞》:张云卿云:勿学其壮阔,须玩其沉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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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20:13:41 | 只看该作者
《阁夜》连续三联记景,把个“夜”字写透了。颔联只不过写“鼓角、星河”却用时空和情绪一起烘托,所以特别震撼。而且老杜非常注意上下关联,起联用“岁暮、天涯”,次联同一位置是“五更、三峡”,所以老杜的律,不光要横看,还要竖看,其绵密如同一张网一样。
颈联再写所闻,野哭,夷歌,加上前面的鼓角,这是怎样的夜?几乎四面楚歌,哪里睡得着。杜牧诗“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似乎就是如此。

鼓角,稍稍逗出下边战伐,星河,稍稍逗出渔樵,真是演兵布阵,一层一层丝毫不乱。七句出感概,这才议论,然就这一句千钧之力,无论成败都归为黄土,还有什么值得期待或惴惴不安的呢?
老杜《对雪》一诗,于此意境相似,却无此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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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20:26:32 | 只看该作者
蜀相
题注:诸葛亮祠在昭烈庙西。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①好音。
三顾频烦②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③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按:① 一作多 ② 一作繁 ③ 一作用

【评注】
《苕溪渔隐丛话》:苕溪渔隐曰:半山老人《题双庙诗》云:“北风吹树急,西日照窗凉。”细详味之,其托意深远,非止咏庙中景物而已……此深得老杜句法。如老杜题蜀相庙诗云:“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亦自别托意在其中矣。

《瀛奎律髓》:子美流落剑南,拳拳于武侯不忘。其《咏怀古迹》,于武侯云:“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及此诗,皆善颂孔明者。

《唐诗品汇》:刘云:全首如此一字一泪矣。又云:千年遗下此语,使人意伤。

《唐诗援》:起语萧散悲凉,便堪下泪。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王安石曰:三、四止咏武侯庙,而托意在其中。董益曰:次联只用一“自”字与“空”字,有无限感怆之意。吴山民曰:次句纪地。三、四纪祠之冷落,“天下计”见其雄略,“老臣心”见其苦衷。结语逗漏宋人议论。

《杜臆》:此与“诸葛大名”一首意正相发……盖不止为诸葛悲之,而千古英雄有才无命者,皆括于此,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唐七律隽》:悲凉慷慨,吊古深情,淋淳于楮墨之间。胡元瑞谓结句滥觞宋人,浅视之矣。

《杜诗解》:三、四,碧草春色,黄鹂好音,入一“自”字、“空”字,便凄清之极。……第七句“未”字、“先”字妙,竟似后曾恢复而老臣未及身见之者,体其心而为言也。当日有未了之事,在今日长留一未了之计、未了之心。

《唐诗摘钞》:后半四句,就公始末以寓感慨,笔力简劲,宋人专学此种,流为议论一派,未免为公累耳。

《唐诗快》:呜呼!诗之感人至此,益信圣人“兴、观,群、怨”之言不妄。

《九家集注杜诗》:赵彦材云:悼之深矣。郭知达云:闵其志不遂也。

《删订唐诗解》:起句率。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前四句疏疏洒洒,后四句忽变沉郁,魄力绝大。赵熙:沈郁、博大。

《杜诗详注》:“天下计”,见匡时雄略:“老臣心”,见报国苦衷。有此二句之沉挚悲壮,结作痛心酸鼻语,方有精神。宋宗简公归殁时诵此二语,千载英雄有同感也。

《唐诗贯珠》:“森森”二字有精神。

《唐宋诗醇》:老杜入蜀,于孔明三致意焉,其志有在也。诗意豪迈哀顿,具有无数层折,后来匹此,惟李商隐《筹笔驿》耳。世人论此二诗,互有短长,或不置轩轾,其实非有定见。今略而言之,此为谒祠之作,前半用笔甚淡,五六写出孔明身份,七、八转折而下,当时后世,悲感并到,正意注重后半。李诗因地兴感,故将孔明威灵撮入十四字中,写得十分满足,接笔一转,几将气焰扫尽,五、六两层折笔,末仍收归本事,非有神力者不能。二诗局阵各异,工力悉敌,悠悠耳食之论,未足与议也。

《唐诗别裁》:檃括武侯生平,激昂痛快。(“三顾频烦”二句下)。“开济”言开基济美,合二朝言之。

《杜诗镜铨》:邵子湘云:牢壮浑劲,此为七律正宗。自始至终,一生功业心事,只用四语括尽(“三顾频烦”四句下)。俞犀月云:真正痛快激昂,八句诗便抵一篇绝大文字。

《十八家诗钞》:张云:后四句极开阖驰骤、沉郁顿挫之妙,须作一气读,乃得其用意湛至处。

《网师园唐诗笺》:只下“何处”二字,已见祠宇荒芜。“三顾”至尾,沉雄檃括,抱负自见。

《历代诗法》:前四句伤其人之不可见,后四句叹其功之不能成,凭吊最深。

《昭昧詹言》:此亦咏怀古迹。起句叙述点题,三、四写景,后半论议缔情,人所同有,但无其雄杰明卓,及沉痛真至耳。

《读杜心解》:五、六,实拈,句法如兼金铸成,其贴切武侯,亦如熔金浑化……后来武侯庙诗,名作林立,然必枚举一事为句。始信此诗统体浑成,尽空作者。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五、六稳尽,结亦洒然。评:三、四写祠堂物色,只着“自”、“空”二句眼于中,便已悲凉欲绝,而肃穆深沈之象,更与荒芜零落者不同。

《历代诗评注读本》:悲壮雄劲,此为七律正宗。

《唐宋诗举要》:吴曰:起严庄凝重,此为正格。然亦自有开阖,不可平直(“丞相祠堂”四句下)。吴曰:顿转作收,用笔提空。故异常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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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19 22:31:49 | 只看该作者
《蜀相》一首在老杜七律中,胜过《咏怀古迹五首》,虽然与上面几首题材不同,但绝对霸气侧漏。
诗的后半,只三句将诸葛孔明一生概括,凝练如此,以至于前半几乎没东西可写了,只能从侧面入手。如孟浩然《题大禹寺义公禅房》诗云:“义公习禅处,结宇依空林。户外一峰秀,阶前群壑深。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写禅房,最终还是为了写人。

周汝昌先生在《唐诗鉴赏辞典》中赏析此诗先言道:题曰“蜀相”,而不曰“诸葛祠”,可知老杜此诗意在人而不在祠。然而诗又分明自祠写起。何也?盖人物千古,莫可亲承;庙貌数楹,临风结想。因武侯祠庙而思蜀相,亦理之必然。但在学诗者,虚实宾主之间,诗笔文情之妙,人则祠乎?祠岂人耶?看他如何着墨,于此玩索,宜有会心。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前人言及“自、空”二字有托意其中,然具体何意没说,个人以为此二字乃为其后伏笔也。自,体现在“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中;空,体现在“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里。也就是说颈联在孔明之本分,自当如此这般;尾联在造化之弄人,空有一腔壮志,奈何徒劳尔尔。故碧草、黄鹂,包括前面的松柏,其实都是孔明之象征。
所以,虚实结合,形散神却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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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5-10-23 13:20:1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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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5-10-23 13:21: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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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15-11-3 21:58:14 | 只看该作者
一会慢得要死,一会维护当中,搞得人无所适从,,,
只好抽空再读读春深兄的《唐七律选》,发现有遗珠哦,而且不是一颗两颗,先不跟他说
下面就来看看这首《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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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15-11-3 22:01:11 | 只看该作者
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
郑公樗散鬓成丝,酒后常称老画师。
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
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
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


【评注】
《瀛奎律髓》:老杜度其终无量移之命,故诗云云。

《唐诗评选》:云“樗散”、云“酒”、云“老”、云“画师”,乃先生之微词。“中兴时”三字有代之悔意。所以贵有诗者,以此。后半走笔以极悲态,杜有“剑外忽传收蓟北”诸篇,大要此一法门,声容酷肖,哀乐取佞口耳。《大雅》之衰也。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一气盘旋,清而不弱,非具大神力不能。然此只是诗家一体,陈后山始专以此见长。而“江西诗派”源出老杜之说亦从此而兴,杜实不以此为宗旨也。冯班:首四句微妙。许印芳:此章虽与前二诗(按指《题郑十八著作主人》等)同是一气,而较有沉郁顿挫之致。盖题本沈痛,诗亦随之而变也。

《杜诗详注》:《杜臆》:首记其状,次记其言。两句已为虚撰一个影。卢世㴶曰:虔之贬,既伤其垂老陷贼,又阙于临行面别,故篇中傍徨特至。如中二联,清空一气,万转千回,纯是泪点,都无墨痕。诗至此直可使暑日霜飞,午时鬼泣,在七言律中尤难。末经作永诀之词,诗到真处,不嫌其直,不妨于尽也。

《唐诗别裁》:屈曲赴题,清空一气,与《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同是一格。

《读杜心解》:诗从肺腑中流出,四联两飘洒,两沈痛,相间成章。……三、四,还题中临老贬台,妙着“中兴时”三字,人沐更新雨露,郑偏自外栽培也。

《杜诗镜铨》:起便肮脏(“郑公樗散”句下)。张云:虔之受知,特因善画。第二句正是牢骚,正是“樗散”。想见当日情事(“仓皇已就”句下)。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三、四沈炼工敬,最有工力。五、六叙眼前情绪,老苍历落,觉见生峭,不沦率弱。一结白话耳,然是尽情放笔,无限淋漓,文进乎情,诗家至处也。

《昭昧詹言》:此是白描如话,清空一气,不著气象,不用典故一格。而风流骀荡,真意弥满,沈痛不忍读;而衔接承递一串,不伤直率,以笔笔顿挫也。顿挫者:句断,不将两句合一意,使中相连,中无罅隙,含蓄成叶子金。如杜此诗,虽似文体,一气而沈重,成锭子金也。收亦出场换意,清空如话之体,东坡所本,然沈著不及矣。

《唐宋诗举要》:吴星叟曰:一片血汨,更不辨是诗是情。此等真境,非至性者,即文采陆离,不能造也。

《唐诗选》:绝不着色,字字至情。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沈痛以气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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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15-11-3 22:14:45 | 只看该作者
郑十八虔,何人?余曾辑有一段小文:

【郑虔三绝】
唐朝有一所“广文馆”,乃唐玄宗专为郑虔开设的高等学府。皇帝何以如此青睐于他?
唐 李绰《尚书故实》载:“郑广文学书而病无纸,知慈恩寺有柿叶数间屋,遂借僧房居止,日取红叶学书,岁久殆遍。后自写所制诗并画,同为一卷封进,玄宗御笔书其尾曰:‘郑虔三绝。’”千余年后,自号“三痴”的林散之于诗、书、画终生未曾辍止,被推为“当代三绝”。

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临老陷贼被贬台州,仅对忘年交杜甫而言这是难以接受的。于是有了这篇不朽的送别。老杜写人如《饮中八仙歌》,写物如《胡马》《孤雁》《画鹰》,其刻画摹状之功尤在捕捉神韵,神形兼备,所以这首七律便用此法开篇。
“酒后常称老画师”如此吐槽,非常亲切,两人关系可感。然次联“万里伤心严谴日”,几乎让人怔怔地愣在原地。古人谓“对法不测,有龙跳虎卧之观”于此处联与联的衔接上可见一斑。对老杜来说没什么承接,都是转接,所以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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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015-11-11 21:50:36 | 只看该作者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题注:一作收两河,时史朝义兵败,走死广阳,诸将田承嗣、李怀仙等俱来降。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①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②。

按:① 一作首 ② 原注:余田园在东京

【评注】
《潜溪诗眼》:古人律诗亦是一片文章,语或似无伦次,而意若贯珠……“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夫人感极则悲,悲定而后喜。忽闻大盗之平,喜唐室复见太平,顾视妻子,知免流离,故曰“却看妻子愁何在”;其喜之至也,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故曰“漫展诗书喜欲狂”;从此有乐生之心,故曰“白日放歌须纵酒”;于是率中原流寓之人同归,以青春和暖之时即路,故曰“青春作伴好还乡”。言其道涂则曰“欲从巴峡穿巫峡”,言其所归则曰“便下襄阳到洛阳”此盖曲尽一时之意,惬当众人之情,通畅而有条理,如辩士之语言也。

《诗薮》:老杜好句中迭用字,惟“落花游丝”妙极。此外,如……“便下襄阳向洛阳”之类,颇令人厌。

《杜臆》:说喜者云喜跃,此诗无一字非喜,无一字不跃。其喜在“还乡”,而最妙在束语直写还乡之路,他人决不敢道。

《唐诗快》:写出意外惊喜之况,有如长比放流,骏马注坡,直是一往奔腾,不可收拾。

《杜诗说》:杜诗强半言愁,其言喜者,惟《寄弟》数首,及此作而已。言愁者使人对之欲哭,言喜者使人对之欲笑。盖能以其性情,达之纸墨,而后人之性情,类为之感动故也。使舍此而徒讨论其格调,剽拟其字句,抑末矣。

《义门读书记》:如龙。二泉云:后半喜之极,故言之泽。

《杜诗解》:“愁何在”妙。平日我虽不在妻子面前愁,妻子却偏要在我面前愁,一切攒眉泪眼之状,甚是难看。“漫卷诗书”妙,身在剑外,惟以诗书消遣过日,心却不在诗书上。

《初白庵诗评》:由浅入深,句法相生,自首至尾,一气贯注,似此章法,香山以外罕有其匹。

《杜诗详注》:顾宸曰:杜诗之妙,有以命意胜者,有以篇法胜者,有以俚质胜者,有以仓卒造状胜者。此诗之“忽传”、“初闻”、“却看”、“漫卷”、“即从”、“便下”,于仓卒间,写出欲歌欲哭之状,使人千载如见。朱瀚曰:“涕泪”,为收河北;狂喜,为收河南。此通章关键也。而河北则先点后发,河南则先发后点,详略顿挫,笔如游龙。又地名凡六见,主宾虚实,累累如贯珠,真善于将多者。

《茧斋诗谈》:一气如注,并异日归程一齐算出,神理如生,古今绝唱也。

《唐宋诗醇》:惊喜溢于字句之外,故其为诗,一气呵成,法极无迹。末联撒手空行,如懒残履衡岳之石,旋转而下,非有伯昏瞀人之气者不能也。

《唐诗别裁》:一气流注,不见句法字法之迹。对结自是落句、故收得住。若他人为之,仍是中间对偶,便无气力。

《读杜心解》:八句诗,其疾如飞。题事只一句,馀俱写情。得力全在次句。于情理,妙在逼真,于文势,妙在反振。三、四,以转作承,第五,乃能缓受,第六,上下引脉,七、八,紧申“还乡”,生平第一首快诗也。

《杜诗镜铨》:结联,毛西河云,即实从归途一直快数作结,大奇。且两“峡”两“阳”作跌宕句,律法又变。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曰:所谓狂喜,其中生气莽溢行间,结二尤见踊跃如鹜。作诗有气,岂在字句争妍?

《读杜私言》:“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纯用倒装,在起手犹难。

《杜诗集评》:李因笃云:转宕有神,纵横自得,深情老致,此为七律绝顶之篇。律诗中当带古意,乃致神境。然崔颢《黄鹤楼》以散为古,公此篇以整为古,较崔作更难。

《杜诗言志》:看他八句一气浑成中,细按之却有无限妙义,直是情至文生。

《唐诗绎》:通首一气挥洒,曲折如意。

《岘佣说诗》:“剑外忽传收蓟北”,今人动笔,便接“喜欲狂”矣。忽拗一笔云:“初闻涕泪满衣裳”,以曲取势。活动在“初闻”两字,从“初闻”转出“却看”,从“却看”转出“漫卷”,才到喜得“还乡”正面,又不遽接“还乡”,用“白首放歌”一句垫之,然后转到“还乡”。收笔“巴峡穿巫峡”、“襄阳下洛阳”,正说还乡矣,又恐通首太流利,作对句锁之。即走即守,再三读之,思之,可悟俯仰用笔之妙。

《近体秋阳》:白首不能放歌,要须纵酒而歌,还乡无人作伴,聊请青春相伴,对法整而乱,乱而整(“还乡”句下)。一气注下,格律清异。

《全唐风雅》:写喜意真切,愈朴而近(“漫卷诗书”句下)。自然是喜意流动得人,结复何等自然。喜愿之极,诚有如此,他语不足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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