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古诗十九首》之三十六——与《乐府古题~饮马长城窟行》的比较分析
古题《乐府》中,还有一首诗,与《古诗十九首》最为切近,它本身也是一首描写相思感情的抒情作品,就是《饮马长城窟行》(以下简称《饮马》)。这首诗初看起来酷似《古诗十九首》(以下简称《古诗》),不止风格情调节奏相近,甚至与好几首相近题材的《古诗十九首》共用同样的词句。
饮马长城窟行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 ,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饮马》写主妇在家中思念远行的丈夫,全篇主题明确清晰,咏叹之间,层层递进,开篇用顶针的手法联系并跟进思念进展的各个层次。由“草”之“绵”到“远”,到“思”,以下逐层递进:“思”及“梦”,“梦”即“傍”即“觉”,这是一个围绕“思”的线索。
下一层写“孤单”,以“枯桑”“海水”作比,强调“谁肯相为言”,是在“有人”的环境里感受没人“相为言”的孤单,比之绝对的寂静,更多了一些心理上的落差。
三层是家书寄到的欢心。
各层之间虽略有转折,但全篇基本是随着自然的思路“循序渐进”的,各层之间,一层之内,基本没有什么跳跃,有一点平铺直叙的顺随。
我们再看同样的意象,在《古诗》中是什么样的情况?
“青青河畔草”在《饮马》中,基本是原意,而在《古诗》中,与“郁郁园中柳”相映成趣,有了立体的别样的象征意义(见109),不论从内容还是从形式,《古诗》在此处都拓开一笔别有洞天。
在《古诗》“涉江采芙蓉”中涉及到“远道”之思,而彼“远道”之思因为有“采之欲遗谁”的上文,而拓宽了情境因此也强化了情绪的张力。而此“远道”只是距离的字面意思。
由“远道”而入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自然,是一种叙述性的语言环境,但在《古诗》中,“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之前,却带入了一个“负心”的情节,(见126)则以“前戏”形成了有空间感的全景。
“梦想见容辉”比之“梦见在我傍”更有情感色彩,是情绪渲染,而“梦见在我傍”比“梦想见容辉”更有亲近感,是情景回放。从文饰和感情色彩两方面说,“梦想见容辉”都更有感染力更好的艺术效果。
不过,《饮马》中“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的小转折,十分提神,将那种亲切感那种思念的恍惚情境描写的淋漓尽致,这部分的细节无可挑剔,但从大局观之,略显琐碎,不如《古诗》的微言深意。
“枯桑”两句的比兴,以“知”带动感受,比起《古诗》“行行重行行”中的“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比兴来,也显得情绪不够浓烈,“依”的无助和“巢”的渴望,比“知”的感受强化了何止一大步?
而且“入门各自媚”的失落或者牢骚,与“衣带日已缓”的憔悴,情感浓度的差距也很大。
接下来结尾处对这封盼望已久的家书的前因后果不厌其烦地描述,更让情感的色彩大打折扣,把“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直接变成了一句温馨亲切的家常用语,相比《古诗》“行行重行行”与“孟冬寒气至”对“努力加餐饭”和“上言长相思”的艺术“炒作”和情感加温的环节来,更是如“白开水”遇到了“铁观音”。
《古诗》的作者,用秾俪深沉的情感,为这两句诗铺垫出了味道醇厚隽永的背景和情节(分别见108和127),把“努力加餐饭”的平实简素,注入丰厚浓烈的感情,再添上深邃至朴的人生智慧,把恋人间“长相思”的约定,铺垫了广寒孤寂的灵魂的苦难挣扎,这些渲染和“炒作”的艺术,远不是《饮马》中简单的生活情节和日常的生活感受所能媲美。
所以,通观全局,《乐府》更长于叙事,它的叙事的典型性,情节的夸张能力,在《古诗》中根本没有体现。而《古诗》以抒情见长,它“言人所共有之情”的淋漓尽致的艺术水准,也是《乐府》难以企及的,虽说后世诗歌不乏抒情高手,但是,于这“人所共有之情”的简洁平实处,却再难有超越《古诗》的作品了,而《乐府》之叙事传统的传承之作,在杜甫之后,于诗坛基本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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