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家乡那条河

曲径通幽 · 发表于 2010-11-18 19:42:08

一晃离开家乡许多年。离的不远，常常回来，却总是来去匆匆。绿野青纱里的笑声，村庄夜晚的社火，还有姥家门前那两棵浓荫蔽日的老槐树，都已渐渐的淡出记忆。唯独家乡这条非比寻常的河，却永远挥之不去。 
 一片黑土地包围的村庄，叫玉皇阁。玉皇阁因玉皇庙而得名。玉皇庙只是听老辈人说起，它何时建，何时拆，都已无从考证。玉皇阁有山，不远，山那边是海，远远的海平线上，一片片白帆系着儿时的梦想。玉皇阁有水，很近，环绕村庄流向大海。河水随海潮涨落经久不息，也不知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流淌了多少年。然而，当你在阳光下，看着满是油花的河面，就算你珍藏了多少美丽的词汇，你都无法发出心底的赞叹。因为，它是一条被原油污染失去美丽容颜的汽油河。 
 河，原名“五里”。从西向东婉延曲折一直奔向大海。妈妈说她小时候常和伙伴在河里摸鱼，我不止一次的想像那该是怎么的快乐，也不止一次诅咒那该死的炼油厂，就是因为炼油厂的随意排放，污染了河水，污染了近海，就连从水井里压出来的地下水，都带的汽油味。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是喝着“汽油水”长大的。 
 平日里，河面上只是漂着油花。寻常时，河里就会漂着黑乎乎大片的原油。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汽油河的人们，就靠着上游漂下来的原油取暖做饭。姥姥家就住在河边，每当河里下来油，比我大两岁的小舅就是捞油的主力军。假小子一样的我，就乐不颠给小舅做伴。住在河边的人们，都是事先预备好隔油栏栅，一旦有油漂来，争先恐后奔向河边，放下栅栏，等油层积厚了，就用笊笠捞上来。晚上，人们守在河边，燃起一堆堆篝火，远远望去，那篝火与星空相映成辉。那一年，姥姥邻家的男孩和村里爱美的女孩，借着捞油的机会偷偷相会。篝火旁的俏影，让我们调皮的哼起《敖包相会》，应该叫做“河边月下”，虽然简陋，也是说不尽的甜美。 
 姥姥家门前有两棵老槐树，树下是装满汽油的大坑。其中的一棵，终因耐不油酌，春风过后，也没能发出叶子来。姥姥迷信，就请来大仙。大仙装模作样，翻着白眼，吐着白沫，满嘴天灵灵、地灵灵的一阵折腾后，煞有介事的说“这棵树不能放，放了会流血！”只有目不识丁的姥姥，才会相信他这番鬼话。不过，那棵树真的就没有人动过。 
 因为离海很近，夏天，海涨大潮，海水倒灌，再遇上一连几天大雨，河水就会汹猛的窜将出来，几乎吞没整个村庄，然后又随着潮落退将回去。地势低洼的房屋几乎一半泡在水里。水在我家的炕沿下边晃悠，地上漂浮着脸盒，箱子被垫得高高。很小的时候觉得好玩，大了以后跟着大人忙乎。老话说我们那是风水宝地，洪水过后，只有留在庄稼上、留在墙壁上那黑乎乎的油渍告诉人们，这里曾经被水淹过。 
 盛夏，河水清亮一些时，孩子们就会冲到河边，像一群大雁一样，扑腾腾的投入河中，然后就是一片水花卷起的一阵阵的笑声。弟弟去过一次，被妈妈发现后，狠狠的修理一顿。我当时纳闷，没人举报妈妈如何知道？后来才明白，妈妈只需轻轻挠一下弟弟的后背，就知道弟弟有没有下过水。 
 其实，最难忘的还是河边的秋天，冷风潇潇中，我和小妹淌着刺骨的河水，一次又一次搬着从对岸砖厂拣来的砖头，一次又一次静静的等着妈妈。混浊的河水映着我们单薄的身影，哗啦啦水流声音凄凉的伴着我们的泪水…… 
 只有冬天，河面一结冰，这条河就成了我们的快乐。放学后，我总是俏俏的跟着小舅，坐在自制的冰车上，欢快的滑着。虽然有时会撞个仰面朝天，但换来的却是串串的笑声。笑声和着呼噜噜的冰车滑动，在河的上空回荡。那时，没有羽绒服，也没有手套，围着围巾的额头，依然是大汗淋漓。忘了回家做饭的时候，总会被妈妈掐着腮帮子训斥。过后，还是偷偷的出来，只是眼睛不停的盯着西边的太阳。 
 后来，来了许多人，忙乎的一阵之后，我们吃上了自来水。后来，河里没有了油花，但水依然混浊。姥姥家的油坑空了，河边人家的烟囱也渐渐冒起了白烟。几年以后，姥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又渐渐的奇迹般的发出了新芽。有人说那是仙树。说来也怪，姥姥家离河边不到200米，每次河水出潮，都只是路过。姥姥家后院有一口井，全村的井都干了，只有它还有水。姥爷曾经叮嘱过，谁也不要碰那口井！现在，那里是一片商场。每当我从此路过，我就想，动迁的时候，谁动了那口井？动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前不久的一天早晨，我被一束阳光唤起，脚步随心，信马由缰地来到了久违的汽油河边。结果，清清的河水，宽宽的河面，让我无法相信它就是记忆中的那条河。河对岸楼群林立，河面上水鸟翻飞。河边有一座新建的教堂，礼拜日的钟声幽幽响起，我不信教，但喜欢那白色歌特式建筑和悠扬的唱诗声。我抑制不住激动了拍下了篇头这张珍贵的照片。 
 多少年过去了，珍藏了许久的赞叹，此刻才从心底发出。家乡的河，你就像被风吹拂着的一条长长的丝绢，洁净、美丽，你深情地缠绕着这片沃土，如同地球上的每一条河流，像母亲一样，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滋润着哺育着河两岸的人们…… 
 走在河边的路上，天地宽广，秋风拂面。我终于明白，家乡的这条河之所以挥之不去，因为它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的记忆。尽管曾经污浊，还是带给我许多幸福和快乐。试想一下，那时没有电脑，没有碰碰车，也没有电视，要是再没有那条河，我的童年该会怎样？

[此贴子已经被水云间于2010-11-22 8:47:18编辑过]

曲径通幽 · 发表于 2010-11-19 15:22:43

一鹤总是给我那么多的信心，谢谢！祝一鹤周末快乐！

云中一鹤 · 发表于 2010-11-18 21:40:59

家乡的那条河牵着童年的记忆，由于河水污染严重，一度成了“汽油河”，给童年的家乡增添了许多灰暗的成分，也给懵懂的童年带来诸多风趣。文章夹叙夹议，由家乡的汽油河引发的故事全面展开，结尾收拢，回归主线，起结恰到好处，好文章。问好曲径通幽，期待你更多佳作。
飘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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