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赏析

水影晃树

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一首传唱近千年的爱情词，也是秦观作为婉约派词人的巅峰之作。我在五岁左右就知道秦观，知道他的《鹊桥仙》，然而此调的创始人却是欧阳修。欧阳修的全词是这样的：“月波清霁，烟容明淡，灵汉旧期还至。鹊迎桥路接天津，映夹岸、星榆点缀。云屏未卷，仙鸡催晓，肠断去年情味。多应天意不教长，恁恐把、欢娱容易。”此调因此名为《鹊桥仙》。天津：就是银河。见于《楚辞?离骚》中“朝发轫於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王逸[1]在作注时就明确了其位置“天津，东极箕斗之闲，汉津也。”
    观词开篇就用四言互偶的八个字打开了七夕晚空璀璨银河夺目的画面。一句“纤云弄巧”，这纤云指的是晴朗夜空中丝丝缕缕似薄纱一样被月色渲染的云，同时这里又暗合绘织五彩云锦的织女；而“飞星传恨”呢？飞星，即九宫飞星[2]，但这里并不是实指，而是虚指。“银汉迢迢暗度”，这句表明了作者借指牛郎织女二星[3]。“金风玉露”这四字互文是全词的点睛之笔，这是化用的李商隐《辛未七夕》中的“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在这样秋高气爽，皓色玉波，千里共婵娟的美好夜晚，作者妙笔一挥，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是多么富含深刻哲理的一句话呀，天上的牛郎和织女虽一年一会，便能胜过人间无数的夫妻，为什么哩？
    织女和牛郎的传说始见于东汉，在西汉时牛郎和织女还只是星宿名。《大载礼?夏小正》记：“是月织女东向，盖言星也。”而牛郎织女的传说最早进入诗文是《古诗》十九首[4]之“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和魏文帝曹丕的乐府诗《燕歌行》，歌行的最后两句典出，“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这句诗点明了牛郎织女是一对恋人，运用设问结尾的技巧，发议为：牵牛啊牵牛，织女啊织女，你们就这样远远地互相望着对方，你们究竟犯了怎样的罪过，要被这无情的天河阻挡。
   （这里说下题外话，一般诗家文人言及三曹时，曹丕都排末席，然我并不这么认为，曹丕在诗学上的造诣不次于父、弟，曹丕是七言诗的奠基人，开创了七言新风，并且著有中国第一篇文学学术论文《典论》，所以曹丕谥号“文”。“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西晋】陈寿《三国志?魏书?文帝纪》）
是故，按曹丕到秦观的时代，这一年一度的相会进行一千年了，试问什么样的爱情能千年不变？人间夫妻按寿命来算是不可能，但却能朝朝暮暮，可是却不能保证始终如一。如果罗密欧娶了朱丽叶，假设祝英台嫁给了梁山伯，还会不会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
    秦观在词的上阕给了我们一个很无奈的对比，下阕就该写鹊桥会了。然而作者只用了聊聊八个字来记录这一稍纵即逝的美好，“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然后就“忍顾鹊桥归路”了。作者这样写，一是考虑到小词精短的比例，二是让读者读到美好幸福的短暂。
    最后秦观给了我们一个带有西方哲学的爱情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读过西方哲学史的朋友会马上联想到“柏拉图式的爱情”，这一语打破了中国一直以来传统的爱情价值观。“两情若是久长时”，本应是“长久时”，然而该调这一句的格律为“中平中仄仄平平”，所以秦观在这里调了一下字序，“长久”是个同义复合词，所以可以颠倒次序，意思不变。这也是我们填词作曲者惯用的伎俩，但在这里，秦观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久长时”更突出了“久”。俩人朝朝暮暮不一定能久，同床也能异梦；而俩人若真是心心相印，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

【注释】
[1]王逸：(约公元89?158年)，字叔师，南郡宜城(今湖北宜城)人。东汉安帝时在朝中担任校书郎，汉顺帝时为侍中，后担任过豫州刺史，官至豫章太守。学术成就代表：参加编修《东观汉纪》，有《楚辞章句》传世。
[2]九宫飞星：堪舆家占术，一白水星，二黑土星，三碧木星，四绿木星，五黄土星，六白金星，七赤金星，八白土星，九紫火星。

[3]牛郎星：位于赤道带天鹰座α(Altair)，天琴座之南，人马座之北，距地球16 光年。织女星：天琴座α（Lyra-α）与天鹰座α相对，距地球26光年。而天鹰座与天琴座之间的距离是16光年，换言之，织女在QQ上发“我爱你”，16年后的七月七，郎哥或许能收到。

[4]古诗十九首：见于《昭明文选》。南朝萧统（公元501～531）在编《文选》时辑录了十九首汉代流传下来的无名氏《古诗》，萧统死后谥号“昭明”，故后世称《昭明文选》。

水流云在

赏析文章写来颇见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