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个律师的职场片段

凭栏独语 · 发表于 2009-10-29 10:14:35

偷时学艺 84年参加工作，懵懵懂懂进入社会，但有一点不曾懵懂----我要干点自己想干的事。于是，迈开了追求理想之步，攀登一直未曾停息。回望自己走过的道路，当初的理想灯塔至今还不曾泯灭，还在那里熠熠闪光地支撑我的人生道路。 报考自学考试，每年春秋两次考试成为我生活的主要内容：白天工作，晚上挑灯夜读。青葱岁月总是值得怀念，那时刚刚改革开放，社会上流行跳舞。一群群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在简陋的白炽灯下热汗长流学太空步、跳霹雳和交际舞、集体舞。后来情调变了，有了旋转灯射灯营造出一种令年轻人迷离的光影。心中有事，我也跟大家迷糊热闹了几天便开始静下来读书。后来才明白，除了我扯人家姑娘跳舞，几乎没男士邀我起舞，也弄不清是我舞姿不翩姗还是打扮不漂亮，反正我远离了舞厅发奋读书。或许丹丹的话：伤自尊啦？ 单位分我独享14平方的宿舍，相比其他三俩人挤一屋，我满意的不得了！自有小天地：各类书籍自是不少，墙上大幅书法标语似的催人发奋。临窗一三斗书桌，自制的台灯和灯罩（用红的或绿的塑料歌片捏成分心情季节换用）。夏天偷偷拿回单位的电扇驱热，冬天偷单位的电取暖，甚至不怕死还耍小聪明自制了一个电热毯！每天早晨顺公路短跑一公里，晚上学乏了跑空地做做操或冲个凉水澡清醒清醒，一副天将降大任与我的踌躇。 年轻人总是瞌睡多的，长期熬夜，白天精神难免不济。记得为了调整出学习时间，很多时候不吃午饭先回宿舍睡觉，等上班了再吃点饭。夏天焖，为透气把窗户开着，人却铺一凉席在临窗的书桌下面午睡，领导找我有事立在窗跟前挑眼一望，床上空空如也，院子里也找不到人影，殊不知我正在桌子底下酣眠呢。晚上别人围坐在电视机前或流连舞厅影院，我却在灯下苦读。 鲁迅说：我把别人喝牛奶的时间用来读书。人生是有限的，在学习中养成珍惜时间的好习惯，无疑是第一收获。 我是中国律师 1996年夏，我到了东莞，一桩奇异的人身损害案件：一农家妇女外出打工进了电子厂，一段时间下来神智出现障碍，工厂见状将她赶出工厂。农家女子从未出过家门，被人遗弃在集体之外，本能的要求回厂。保安驱赶不走，便出来拉她走，此时天色已暗淡，已经神志不清的农家女被高大的男保安吓着了，本能地跑，保安后面追。农家女惊慌之下直奔一出租屋三楼，不顾室内人的惊异越过窗户纵身而下，第二、三胸椎粉碎性骨折，腿骨、肋骨骨折。家属要求律师前往处理，我们一行四人冒了酷暑赶往东莞。 
 厂商是一台资企业，先要求当地公安查验律师身份，才予以接待。之后我们到医院看望伤者，伤者浑身打满绷带和石膏，惊恐地望着我。 
 工厂经理是位年轻的干瘦的台湾姑娘，姓郑。有些事她做不了主，老板便来到东莞。那是我第一次见台商老板，他五十岁左右，皮肤黑乎乎地、中等胖瘦略些秃顶，额头有几道皱纹。他嚼着槟榔，随意穿了圆领衫吸拉着拖鞋与我谈话，跟电视剧里的西装革履的老板相去甚远，倒是那些车间里几百名埋头干活的工人蓬头垢面和电视剧人物一模一样。车间空气很刺鼻刺眼，我们进去几乎不由自主地流泪，看见工人们手中绕电圈的活计，我判定是漆包线中苯和甲醛的气味。我观察车间通风很差，墙头只有几个小的排风扇。我对经理和老板讲，听说几名女工都出现恶心呕吐和神志不清的现象，我认为是车间通风很差，苯醛中毒造成的。老板盯住我问，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我说很简单，我见过漆包线的，就是这个味儿！要不我们请环保部门来监测一下？老板随即说：“你辛苦啦，我也不好安排你住宾馆和吃饭，事后再给你补偿，请你坐飞机回去。在台湾，有很多流氓律师，谁给钱就给谁干事。”我笑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是中国律师！ 
 一连半个月，我白天坐摩的来往与厂家谈判，晚上住五元钱的没有窗户的小镇上的客栈，一片凉席也能安身。每天吃方便面，实在油水太薄了，到镇上的川菜馆解解馋。在闷热的南方，我一直热感冒。 
 由于当事人家属没有经济条件再交涉下去，最后结果由厂家一次性赔偿三万六千元元，并承担医疗费和交通费。在医院交接的那天，老板握住我手说：欢迎你到我的公司来工作！我认真地对她讲：把车间治理好，发财不能靠牺牲工人身体，都是中国人啊！ 
 在支付完赔偿金后，老板却拉住我拐到一个墙角，非要塞给我一千元钱，见再三推辞不下，我建议说不如把钱给受害人治病。老板也没有再坚持什么，眼见着我接过钱把它交给家属。当晚，我和家属用半张床板抬着受害人上了回家的列车，扶着受害人没有知觉的打有石膏和绷带的腿，我心里真替她难受。好端端的人为了生活，今后将永远躺在床上。 
 记得那个当事人家属很穷，讲好一千元律师费只预交了500元。多少年以后，在短途火车上，我竟然遇见了她家属，男人也许认出我，竟避开去了另一个车厢。 女人的资本 同事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我们第一次相识是96年在西安学习。我一进宿舍门听一个女人钻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呻吟，以为她病了，上前一问才知道她刚给女儿断奶，奶水胀的利害。瑞是我喜欢的那类女人，不漂亮却干净优雅，不富贵却安祥温和。对人极细心大方对己节俭淳朴。后来离异了，05年去了深圳发展。一个女人，将大部精力交由家庭和孩子，扶着孩子和丈夫渐渐成长，在快要收获的时节，家庭却慢慢破裂，那是怎样的一种哀伤？离开聪慧优秀的女儿、丢开那份难以割舍的牵挂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打拼，是弥合伤口抑或寻找新的重生？06年夏我出差的时候特意去深圳探望她。 
 见了瑞，她带我参观位于深交所附近她工作的律师楼，晚上又带我和侄女回荔枝公园附近一间闷热的合租小屋里留宿，硕大的蟑螂张牙舞爪蹦来蹦去，侄女吓的乱叫。我和瑞是心心相印的同事和好友，对律师职业道德和良知有相同的看法和做法。记得一次和一男同事聊律师收费，我和瑞问：你为何能忍心高收费？当事人有困难才找律师，如果律师先想到自己高收费，岂不是等于在当事人困境时宰人家一刀？男律师横眉冷对正色告诉我俩：你们就是俩卖白菜的！雷的我和瑞直咂舌。近一年多没见面了，我们没有虚伪地介意她明显的窘境，坦诚地在闷热的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聊着对生活的感受，深夜了，辛苦一天的瑞慢慢睡去了，我久久难以入眠，微微的灯光下，发现床头的小书架上一本肖卫的《女人的资本》。那是她离异后我借她阅的，希望她从中能寻找了心灵的支撑，没想到她竟带到了深圳。看看她简陋的小屋，可以断定这本书不啻是她精神的圣经了。 
 第二天清晨，和瑞出来，街头深圳人上班特有的噼噼啪啪的匆匆步履声里，我和瑞告别，目送瑞小巧的身影融入意气风发的的深圳，初升朝阳映射下的帝王大厦双子星座依旧那么炫目傲然。 
 深圳是一座年轻的城市，更是当今中国改革开放的桥头堡，生活奔波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揣着梦想而来。站在深圳清晨的街头，我突然对自己偏安一偶的生活有种老之将至的感觉，唏嘘瑞一个小巧的女人能和年轻人一样拼杀在深圳，是多么了不起的转变！想想过去，多年的家庭生活磨钝了她身上律师应有的坚韧和自我，我一直认定她是一个更适合做贤妻良母的小女人，而缺乏职业律师的锐利干练。四十岁了，生活的激流突然拐点把一个温良的小女人携裹到深圳这样需要激情的地方，我看到了瑞身上正焕发出律师特有的坚毅和沉稳，我不能不感慨生活的魔力和女人的坚强。 
 我带侄女去大梅沙赶海，一路上我给孩子讲述深圳的故事和瑞的故事。 
 瑞现在深圳已经起步的不错了，愿她找到自己和幸福。 和谐与角色 2006年，注定是我职业思维发生重大逆转的一年。7月，一朋友来请代理离婚，近五十岁的再婚女人又离婚，怎么讲也是不理智的，我直言不讳要她慎重。朋友瞪着眼说：他把我肋骨都打断啦！于是到法院立了案。 
 男方知道要离婚了，写了保证书要求和好。我想毕竟是夫妻纠纷，我决定以朋友身份先期调解一下。 
 男方来了，一个躐塌的中年男人，蠕蠕诺诺，目光呆滞，手里拿着一份检讨嘴里不断嘟囔。我正色道：“听说你还是一个执法人员，平时教育别人，遇上家庭纠纷居然能行凶打人？你已经触犯刑法了！如果你能认识错误，我会劝说女方不自诉你刑事追究，但你首先要真诚向女方道歉，把人接回家看病，承担医疗费。” 
 “好、好、好，只要不离婚，我愿意承担。”男方承诺。 
 我又给男方讲了要学会夫妻沟通和相互尊重等，受完心理辅导，男方舒缓眉头回了家。于是我又给女方做工作，调解几次下来女方同意原谅。没料回家后男方竟实施暴力，女方遂又离家出走，男方见此同意把医疗费交由我转交，女方才自行到法院撤了诉。殊不知男方回家即反悔，第二天我征得女方同意将医疗费还给男方时，他阴霾的眼神令人不安。 
 当天下午我给女方提示，这男方太凶残你暂时别回家住了，女方不听。 
 记得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我有一丝的隐隐担忧。 
 第三天早，我在街头的电杆上看到了寻尸启示，心里不由一惊。 
 第五天，公安人员找到男方单位，男方自杀。 
 男人将女方残暴杀害后解尸抛尸，生命如此脆弱，人性如此凶残，残酷的八月。 
 此后整整三天我没有上班。 
 第七天，我到办公室，见墙上一幅字耷拉下来，我感觉身上一阵阵发毛，它和我一起见证了人间俩冤家最后的疯狂和悲哀。 
 这一恶性事件，作为律师没有任何处理不当之处。但它刺激我认真反思律师的工作角色。律师按职业要求应当依据证据和法律，最大限度地维护一方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但事实上，我国家法律规定法官只能居中裁判，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当事人心理辅导已交由律师去完成。律师在正常的调查取证之外，还需花大量时间精力来做当事人心理辅导，甚至还要学会把握双方。尽管它已经远远超出律师工作的职业范畴，但止定纷争、化解矛盾将是社会发展对律师工作提出的新要求。律师必须站在维护大局的角度充分发挥律师的专业作用，付出极大的工作责任心和社会责任感为社会和谐安定做贡献。 
 社会在发展，人性更加复杂。追求自由、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心也在变化。2007年，在担任一起离婚案件代理人时，女方已有明显的自杀倾向，我苦口婆心给双方做沟通试图软着陆，委托人却对我产生误解，一气之下我拒绝出庭，尽管如此，我还是和法官沟通判离。 
 当事人获得自由，我却更加困惑。 
 难怪葛优哥哥非诚勿扰：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和谐！ 后记：曾流行一本书《富爸爸，穷爸爸》，实为追求财富之道者所追捧，我不想看它；曾有过一本书《我在美国当律师》深感身为律师的作者张晓武机敏一善于投机顺势而上的的张扬所唏嘘：曾珍藏一本书《升诉在美国》，佩服薄熙来夫人律师开来的爱国情怀和职业精神。曾买过一本书《穷律师，富律师》。邱旭瑜深律师针对律师心理，从业需求写的一本书，透析了律师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的种种困惑与超脱之道。曾因为没带钱错过一本书《迷失的律师》，是美国一律师所写，直指美国高度民主下律师的困惑。律师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律师无疑面对人性最困惑的职业之一。 律师必须有法律至上的信仰，这是律师文化的基础，是律师必须具备的精神品格。当好一名律师，更多的靠人格不断完善才能做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职业的道路上，荣辱和顿悟才是伴我们成长的助长剂。 2009.7.28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10-29 10:16:29编辑过]

水云间 · 发表于 2009-10-29 17:50:57

“律师必须有法律至上的信仰，这是律师文化的基础，是律师必须具备的精神品格。当好一名律师，更多的靠人格不断完善才能做到。”相信姐姐在律师这条路上会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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