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及其影响（讲座一）

置酒梅花下

《史记》、及其影响（讲座一）

置酒梅花下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 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 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 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这是王安石所写的一首咏史的词《浪淘沙令》。词中所提到的伊、吕，是指：辅佐商汤灭夏桀的伊尹和辅佐武王灭商纣的吕尚。吕尚，就是姜子牙，是齐国的开国国君，也就是齐桓公的先祖。姜子牙是被周文王知遇，而后在周武王时施展其才略的。
　　在地方把闲聊，叫“讲古”。中国人，怕是没有几个没听过《封神演义》的。知道吕尚的不多，但是中国人都知道姜子牙。姜子牙绝不象《封神演义》里写的那样无能，他可是历中的大人物。看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王婆夸自己的计策时说：“虽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赛如孙武子教女兵”这武成王，就是姜子牙。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这是诗圣杜甫赞美诸葛亮的两句诗，也提到了伊、吕。谈到政治功业，伊、吕常并提，犹如人们谈诗歌常李杜并提。
　　萧、曹，指萧何、曹参，这二位，也是《史记》中的人物。
　　有个成语，叫萧规曹随，说的便是这二位。都是汉朝的开国功臣，元老，也都是刘邦的老朋友，在刘邦还叫刘季，当泗水亭亭长的时候，萧还曾是刘邦的上司。
　　得知千载上，正赖古人书。这几人，都是《史记》中的彪炳千古的人物。
　　词中说，这二位千载之后，功业都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在垂暮之年偶然遇到了商汤、周文王，才得以施展其惊人才华谋略，“兴王只在笑谈中”，与周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一样容易。只是，周瑜施展才华时，风华正茂，而这二位，却是垂垂老矣。这二位垂垂老矣的千里马，在遇到汤武这二位伯乐之前，一直怀着“浑身是艺难遮冷”的生活。
　　贤者虽自悟，所困在群愚。
　　词中，让我最感喟不已的是“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两句。
　　陆游在一首词里有这样两句，与之类似：”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也能让人产生同样的感慨。
　　若使这二位不遇到商汤、周文王，怕是正如李商隐所说：”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了。
　　王安石假设了一下：假如这两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没有遇到汤，这二位英雄便会怀着满腹的才华寂寂无闻地离世了吧。
　　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时势造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英雄只能识时而后乘时而起，顺势而为，再大的英雄也不能创造时势。正所谓圣人不能为时。伊、吕二位英雄也没法让夏、商衰落，只是正好碰上了夏、商衰落之时，一遇知己，便风云际会，成就了一番功业。
历史没有假如，只有事实，但是，正如金圣叹感叹《水浒传》施耐庵写武松时赞叹“此真史家笔法”，我们又何妨象小说家的虚构那样，假设一下历史？假设一下，便趣味多多。
　　见贤思齐，有样儿学样儿。昨天，我跟学生讲课，就这么假如了一下。假如秦始皇晚死二十年，历史会怎样发展？在做这个假设之前，先说一下“汉三杰”之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
　　李白有一首很有名的五古：“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唯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据《史记.留侯世家》:“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这首诗，咏的便是张良当年雇壮士椎秦博浪沙的事。
　　张良厉害，但，秦始皇更是精明的狠碴儿，被椎击之后，马上就判断出是张良所为，于是大索天下，捉拿张良，张良只好隐姓埋名地藏起来。
　　能在秦始皇的追索下逃生，实在不易。可以设想，如果秦始皇二十年后才死，张良怕也只有继续隐姓埋名地苟活二十年。
　　清代文豪朱彝尊的一首《水龙吟》也是说这件事的：“当年博浪金锥,惜乎不中秦皇帝,咸阳大索,下邳亡命,全身非易。”
说两个朱彝尊的故事，以助谈资。朱喜欢吃鸭。在年轻时，他做过一个梦，梦见满池塘的鸭子，梦里有声音跟他说，这是你一生所吃的鸭子。朱老年生病，又做了个梦，又梦见那个池塘，池塘里就剩一个鸭子了，朱忽然想起梦里听过的那句话，便吩咐家里人，不准再给他做鸭子吃。不巧，他女儿听到老父亲生病，想到父亲爱吃鸭子，特意做了一只，给朱老头送来。朱老头看了，闷声不响。不久就永垂不朽了。
　　再说一下朱彝尊和康熙朝的博学鸿词科。这个考试，主要是为笼络知识分子，为政治服务。待遇空前绝后的好。四人一桌，吃得好，肴馔极为丰盛，礼节更好，并有一、二品大员陪食。而且，准朱彝尊他们这些应试者，用矮桌列墀下坐地作文。要知道，这是皇帝主考，按例要站着的。诗的试题是《省耕诗》，五言排律二十韵。朱的诗里有这样二句：杏花红似火，菖叶小于钗。于，这里是如的意思。康熙说：菖叶安得似钗？阅卷官也说此句不甚佳。但康熙说：斯人固老名士，姑略之。将朱列入一等。这二句，确实反映不了朱的真实水准，朱确是名下无虚的。康熙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