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古诗十九首》之三十四——对《乐府》的扬弃之四“对决”

梦也无声

134《古诗十九首》之三十四——对《乐府》的扬弃之四“对决”

　　在《古诗十九首》中，正面的、负面的情绪都是内化的，通常是不与人发生关联的。
　　正向的感情，如“西北有高楼”、“青青河畔草”、“东城高且长”等，从诗人的角度来说，这种感情也不过就是转个念头，想象一下，并未有一丝想要告知对方的意思。
　　负面的情绪，象“今日良宴会”那样的讽笔，不说也罢，但象“明月皎夜光”那样，昔日的同窗好友已经“弃我如遗迹”了，诗人也只是自己长夜难眠的时候，悄悄地“在背后骂上一声皇上”而已，聊以自慰，并没有直面其人揭露真相的意思，也没有要改变现状的想法。
　　对于古诗的作者来说，似乎这世上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情绪，诸般喜怒哀乐，都化作一声叹息而已，知音也好，负心也罢，在他的眼里都见惯不怪，温馨的感触，痛苦的感受，都是一种淡淡的思绪，都不会产生太激烈的反响，向往的情，眼前的景，都是虚幻的不能化作行动的远方，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去想如何去感受，在内化、消融的过程中，体会一下淡淡的隽永的忧伤。
　　比起一般市井中人，《古诗》的作者多了一些“经验”少了一份鲁莽，多了一些“世故”少了一点率性，多了一些“教养”，少了一点放任，多了很多的“矜持”少了很多的“战斗值”……
　　《古诗十九首》中，没有象《乐府》的“上邪”那样充沛地表达“正向”的感情的热烈之作，也没有象“白头吟”那样直面真相“当场对决”的愤激之笔，在两个极端处，《古诗十九首》的作者都隐去了锋芒躲进了冲淡的感伤中。
　　其实，通篇来看，《白头吟》的表现风格与《古诗十九首》有相近之处：
　　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问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碟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整个的中间部分，从“今日斗酒会，”直到“鱼尾何蓰蓰”，单列出来，甚至不大能分清楚与《古诗》有什么区别，所以，有人把这首诗说成是卓文君的作品，也是觉得它不像《上邪》《有所思》那般的生涩浅白——或者直言——不像那两首诗的主人公那么刚烈泼辣简单直接，她多少有点“文人气”。
　　不过从感受节奏等方面细说，与《古诗》的文人风格还是相差很远的。看开篇，似《古诗》中常有的以景起兴，但此处的景，一个“如”一个“若”却几乎把“兴”变成了“比”，起句就淡化了文人的“委婉”韵致，她的情绪不能满足于“兴”的迷茫，要露出尖角。所以下面有“故来相决绝”的挑战甚至决斗。
　　“沟水”之说，也是比而不是兴，既是两人关系碎裂的形象之喻，更是见不得人之勾当的暗示，这等于是“半公开的”（没有“有所思”那样直接）指斥男人的“有两意”的行为是“阴沟流水”。下句的“不须啼”关联着“不须提”，也隐含着民歌中常用的一语双关，而且，象“不须啼”“不相离”这样的色彩态度鲜明的用词，也不是《古诗》中的“菜”。
　　结句的直接质问，更是“指着鼻子痛骂的”的形象，与《古诗十九首》对“弃我如遗迹”的同门的指斥相比，这句更显得毫无“教养”，但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气势，却让人禁不住心生几分敬畏。
　　对比之下，不难看出，没有哪一种风格情调是完美无瑕无可指斥的，《古诗》有他的冲淡深邃之致，《乐府》有他的夸张扬厉之美，二者都不失为绝世之作。
　　倒是我们的文化心理的倾向（或者偏向）比较能说明问题，何以《古诗》荣获“能言人所共有之情”的美誉，而《乐府》遭遇冷落难登大雅，难道《乐府》中的诗篇，没有言“人所共有之情”吗？《乐府》中这些诗篇，说的难道是“天外飞仙”的传闻吗？
　　这才是我们反思的重点，《古诗》对《乐府》的文人化提升，让情调风致走向极致，在诗歌史上留下了一个闪光的亮点，这是第一次文人化艺术化的努力，无可挑剔。虽然离市井风情稍微拉开距离，但还不算脱离生活脱离真实。
　　但后世在这个方向上无限地高歌猛进，把《乐府》的“呕哑嘲喳”之音“挤出”诗坛，把“街谈巷说击辕之歌匹夫之思”赶入民间，让所谓的“诗”不断地离开生活的真实，成为少数人的特权，终究走向“笑剧闹剧”的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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