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夜沉沉

养书堂 · 发表于 2010-8-28 12:59:54

门卫老张从监控屏桌前站了起来，用手背揉了揉有些倦怠的双眼，走出传达室小门，对着只有几颗疏星的夜空伸展着有些僵硬的四肢，深深地呼吸着这城里一天之中难得有的新鲜空气。 已近午夜，人车川流不息的大街此时变得十分寂静。白日拥挤的马路在灰白的路灯下显得冷清而空旷，被路灯投射下的团团黝黑的树影显出几分鬼魅。 这是县城老城区最古老的街道之一。因为古老，居住在此的人们连生活习性也循旧，都市的夜生活在这找不到几许痕迹。只有晚睡的人家窗口还透出几片淡淡的温馨的灯光。大铁门早已锁好，晚归的人将通过门卫室回到大院里。老张在大门外张了张了胸肌，放松了筋骨之后，决定回到门卫室，继续他的门卫职责。 远处有车驶来，急转弯时那刺耳的声音吸引了老张的注意。探照灯似的灯光划过老张的身体便射向马路的对面。这时，一辆停在对面树荫下的银白面包车便清晰地呈现在炽白的车灯光华里，也进入了老张的有些倦怠的眸子里：1XX386，很眼熟的车牌。 车灯的扫射之下，老张又看到前面不远处，一辆摩托停靠在樟树下，路基边，相偎坐着一对青年男女。那女子胳膊搭在男子的大腿上，头伏着胳膊，长长的头发泻垂下来。突如其来的灯光让男子突然间振作起有些委顿的身子。他抬头伸长脖子向老张这边的楼上某个窗口眺望，他们的身边，是鼓鼓囊囊的一个袋子。 老张叹了口气，无言地摇了摇头，踅身进了门卫室。 他们傍晚时都曾来过门卫室，都向老张打探过局长的消息。 这车，在老张值班的大院门口，悠转过好几天了。每次来了，都停在门卫室门口。他们并不下车。戴着眼镜、有几分书生气的开车男子会掏出手机打电话，而身边坐着的那女子会急切地瞪着他看，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每次打完电话，那男子就显得很沮丧，那女子也会深深叹气。总要踌躇好一段时间，那车才缓缓离去。 老张记得，今天傍晚时，这车又来了。眼镜男子第一次下了车，走进了老张的门卫室。寒暄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眼镜男子递给了老张一支软壳包装的极品芙蓉王，急切地向老张打听有否看到某局长的车回来。看着那一脸的期盼，老张有些不忍，告诉他；这局长一到寒暑假，就很少在家呆，要回来，也在半夜三更。那男子听后，寻思了几秒钟，道声谢谢就转身开车走了。老张没想到，他们晚上竟然来蹲守了。此时的老张心里有了几分歉意。 老张不知道局长下班后是否回家。他今天值晚班，下午6点才来接的班。但老张知道，局长不是每一个来访者都待见的。有些人来了，夹着公文包，在老张这撂下一句“找X局的”，昂首挺胸进去，春风满面出来，老张知道，那是能进得了局长家大门的人。有些人，提着大袋小袋，躲躲闪闪过了门卫室，很快就耷拉着脑袋出来，不用说，是吃了闭门羹。 寒暑假期间的傍晚，总有不少人徘徊在大院之外。大院的对面树荫下，也是常有蹲守的来客。他们的脸上，大都显示着局促和焦急的神情。他们的目光，聚焦在楼上局长家的窗口。 局长家的窗口，显示的永远是不在家的信息：那窗户，总是紧闭的，黑黑的。周围窗口的灯光从次第亮起到次第熄灭，那窗口，看不到任何变化。即便老张明明看到局长走进了家门，也看不到黑夜里局长家的灯光闪亮。也因为这样，老张也就成了局长信息的免费咨询者。 老张知道，向他打听消息的人，一定是局长不待见的人。为了不让他们有闭门羹之尴尬，他总是善意告知：局长不在家，要回家也在半夜三更。而大多数要找局长的，都来自乡下学校，自然不好半夜来等。他们先先后后等了一段时间后，无望而归。老张每每看着那些失望而去的背影，会无端生出几分喟叹。 透过门卫室的窗，看着远处黑暗里那面包车的模糊影子，车里一闪一闪的红红烟头，以及那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更远处的那对年轻人，老张的心里，竟有几分难受，老张自己也弄不清为啥会难受，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吧,老张如是想。

[此贴子已经被水云间于2010-9-3 10:36:54编辑过]

云中一鹤 · 发表于 2010-8-29 21:52:52

从老张的眼中透析社会问题，风格独特，别有韵味。只是，还看不出此局长是贪污腐败还是清正廉明，要说清正廉明，为何非在晚上暗箱操作，并且进去时大包小包，出来满面春风；要说贪污腐败，为何还有门难进，话难说，礼难送，人难见的状况，或许我还没有读透内容，发表评论有些仓促，待慢慢渗透吧！

幽兰静雅 · 发表于 2010-8-29 20:30:15

夜沉沉，一颗善良的心在黑夜中徘徊。简朴的语言，生动的人物描绘，以及心里矛盾诉说。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欣赏！问好！

烟锁雾楼 · 发表于 2010-8-29 22:28:21

从老张的眼里与心里活动，不难看出局长是在看人看物接待，有时并不是局长要腐败，是谁让他们腐败？社会？权、钱、利？而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总是那么无奈，就是送礼也无门啊！
欣赏这朴素，自然流畅的文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8-29 22:29:30编辑过]

水井人家 · 发表于 2010-9-11 21:33:09

颇有小说的味道

水云间 · 发表于 2010-9-1 09:03:21

文章选取的角度很独特，通过门卫老张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惑，呈现社会权钱利益交易的阴暗面，揭示了腐败问题的衍生，上至官员的收受贿赂，下至民众只要送礼就可以办事的风气，送礼也有送不出去的时候，这就是社会底层人们的悲哀。文章视觉独特，立意深刻，具有针砭时弊的作用。飘红欣赏！
问好杨老师，新学期开始了，祝工作快乐如意，秋安！<img src=\"images/post/smile/dvbbs/em23.gif\" />

养书堂 · 发表于 2010-9-11 18:32:53

<div class=\"quote\">以下是引用幽兰静雅在2010-8-29 20:30:15的发言： 夜沉沉，一颗善良的心在黑夜中徘徊。简朴的语言，生动的人物描绘，以及心里矛盾诉说。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欣赏！问好！ </div>
夜沉沉，却有黎明时。心沉沉，何日才能纾解？老张不能，你我呢？唉、、、
谢谢幽兰朋友的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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