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桃花

雍梅

     在春天某一个懒洋洋的午后，我在你家做客，酒足饭饱之后，我坐在落地玻璃窗前，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阳光在肌肤上流淌的温柔。表姐你突然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碧螺春，说：“表妹，你外甥现在在北京考了公务员，前几天打来了电话。”
    我那个表外甥曾经留学美国读硕士，毕业之后留在那里了。只因表姐你想儿想得夜不能眠，他便放弃了优越的环境，回到了生养自已的家乡应聘。在家乡呆了半年，也没有找到他合适的工作，不是人家炒他，就是他炒人家，表姐夫让他在自已家里的公司干。他不屑地说：“在自己的家族企业里干，我岂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吗？我就不信全?这么大，没有我合适的工作……”
     “祝贺你，表姐，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和衣锦还乡，这是人生的三大乐事，我外甥就差洞房花烛夜了，什么时候，我来喝喜酒？”
      “听说他又恋上了一个长得很?纯很可爱的女孩子，只是她的家在山村，我和你姐夫都不同意。”表姐您长叹了一口气说，“唉，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真是气死我了，怎么光同居，就不想领结婚证？”
      “知足吧，表姐，现在社会上流行了这么一句话：一直无业，二老啃光，三餐饱食，四肢无力，五官端正，六亲不认，七分认性，八方逍遥，九（久）坐不动，十分无用。你如果生了这样的儿子，那才叫气死呢……”
      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晓君，那时我们不用父母催，就想领着结婚证，为的是想做合法的夫妻呢，而现在的青年……”
     “表姐，现如今离婚是富人的专利，结婚是穷人的专利，因为富人往往富到不敢结婚，他怕结了婚如果合不来，离婚的话会被对方分割了财产去；而穷人会穷到不敢离婚，因为俩人共同创了点财产，如果离婚的话，等于毁一个家，再重新建一个家呢。”
    你岔开话题苦笑看说：“唉，我现在很想早日抱孙子，享受儿孙绕膝的乐趣，谁知他什么时侯，能满足我的愿望呢。”
     我苦笑了几声，望着窗外，那里有两棵树，一棵玉兰树，?一棵还是玉兰树，只是一红一白两个品种。挺拔的躯干，高过一般开花的树，春天一到，它便开着大骨朵的花朵竞相绽放，它开得很平静，像是个腹有诗书宠辱不惊的君子，任你东西南北吹，还是静而不动。玉兰香的气味传进屋里，让我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二

    春去秋来，你感觉到自已的生活安静得像一块石头，开得化肥厂效益也很好，儿子又有了一个很体面的工作，又在北京繁华街段买上了房子，你希望生活就这样一路平坦地走下去。
    谁知，某一天上午，表姐夫出了车祸。此时，你感到了生活的如此残忍，那种彻入骨髓的幽怨与悲愤。
    你在医院里给我打电话：“晓君，你快来看看我吧……”
    听筒里一片嘈杂的人声车声，而你哽咽难言的呼吸盖过了世间的一切喧哗。
    你哭得连石头和花草树木都纷纷落泪，连老天爷都让云神和雨神来看你。这场车祸让你失去了丈夫，也让很多人失去了亲人，一辆大客车撞在了 表姐夫的轿车上，后面的一辆面包车刹车失灵，又撞在了大客车上……
     表姐夫离开了你之后，你被哀恸笼罩着。当我又去看你时，你的眼睛红红的，嘴角起了二个很大的燎疱，像挂了两滴眼泪。
    表姐你说：“晓君，命运仿佛跟我开了个无比残酷的大玩笑，一刹间我就失去了一个亲人，但我也得到了一个如同亲闺女般的儿媳妇，你那外甥的女朋友请假来陪我照顾我，而儿子也为了抚平我流血的心灵，答应选个黄道吉日在家乡举行婚礼呢。”
     此时的话如一股暖流也温暖了我的心，我听了之后，发自内心的替你高兴呢。

         三

     秋去冬来，冬去春到。在一个阳光?媚的上午，黑色的小轿车排满了街道，响亮的鞭炮在大街上响个不停，乐队奏着喜庆的曲子。我看见你的眼仁里，正扩散着蒙蒙细雨，雾一样的忧伤，那时，你又想到了己故的丈夫吧，如果他在，今天是多么温罄幸福啊……
     当你看见新娘子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洁白的婚纱，像朵美丽的百合花，幸福地笑着给你这个婆婆鞠躬时，你眼光中的痛苦淡了些，而一些快乐映了出来。
     大街两边的树丛里，有几株桃树，一个个粉嫩的桃子，娃娃似的趴在枝头上，调皮地望着我。我抵挡不住诱惑，从高处枝头上摘了一个，发现透亮的粉红，咬了一口，蜜甜蜜甜的。却不小心惊扰了在桃树枝子上啄蜜桃的鸟儿，它们飞走了。过了一会儿，又飞回来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秋天，九月的阳光很温暖，在一个周末的某一天，表姐，你打电话告诉我说：“表妹，儿媳妇因为有了身孕，我要到北京去照顾她……”
      添丁加口的喜事让我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但你忽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你像掉进了一个时空黑洞里，我非常非常地想念你，我坐上了时光机，回到了从前……
      十七岁的我陪同着父母去喝你的喜酒，你接到了重点大学的通知书。那天，我看见姑母和姑父开心极了，像庄稼人看着有了收成的麦子。
      漂亮、聪慧，有灵气的你，那天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骄傲地露出自己优雅的脖子和?长的腿，我望着你，心里有了深深的失落，嫉妒像一条小蛇一样在我心里游动。
     一个人的家世出身，是难以摆脱的宿命，老天爷安排你是教授的千金小姐，而我竞是农民的女儿，一开始咱俩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只因文化大革命期间，你的父母下乡接受劳动改造，而把你寄养在姥姥家。你是否还记得: 咱老家屋前屋后有两大片空闲地, 前面是绚烂多彩的花园, 肆意开放的金黄色的向日葵招摇其间，屋后面是绿油油的菜地，成群的小鸭小鸡在菜园子周围赛跑，因此，你从小就爱上了花草蔬菜。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几年之后，随着父母落实了政策，你就像中了彩票般又回到了那个生你养的地方。然而我却像抛入天空中的小球，一颗心忽起忽落。
     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家人多地多，但干活的人却不多，年迈的父母让我休学，帮着他们干活。真是应验了那句：“屋漏偏早连阴雨，”，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
     正在这时，母亲的心脏病又犯了，住进了医院，而我也得了一场重病，和母亲住在一个医院里，谁知我又被庸医误诊了，中了药毒，连手指甲盖都是乌黑的……
     等我和母亲治好病之后，小妹和小弟也面临高考，而家中也出现了经济危机，在这种情况下，无奈的我，只好含泪辍学了，每天从乡间土路上走好几个来回，不多时就会看见：一群羊，一群鹅，又溜地皮飞过几只野鸡，还有马、牛、驴和骡子拉着青草或者收割的庄稼。用你的话说，真好玩，动物在拉着植物跑呢。而60年代出生的你，正赶上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时候，同学们都拼了命挤进大学，包括农村的同学，进了大学就等于国家给准备好了前途，工作是分配的，房子也是分的，但是，那点工资也是不够用的。
    随着时间的车轮不停地转悠，大学毕业的你和你那位举止儒雅的丈夫一起，下海经商，等挣了第一桶金之后，你俩又回到了咱老家来建厂子。你的所有的一切，令我们这些表姊妹对你崇拜有加，也嫉妒有余。你事业有成，夫妻感情很好，那个聪明懂事的好儿子又出国留学现在又考上了国家公务员，你用爱和智慧为自己建了一个美满幸福的天堂呢……
    “表姐，你的命怎么这么好，是含着金钥匙下的生吧？……”我们在背后都经常议论你……

             四

     当金乌东升，玉兔西坠。今年的桃树又盛开在枝头翩翩起舞时，我那表外甥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小姨，我妈她，在晚上睡觉时，一觉睡过去，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表姐，当我听到这个噩耗后，我?弱的身子，颤抖在风中如枯草。
我盯着苍天问: “苍天啊, 难道我们都命菲福薄？让我姑母姑父失去了一个好女儿，也让我失去了一个比亲姐姐还要亲的表姐，也让你儿子失去了一个好妈妈啊……”
     表姐，你是否还记得: 在你结婚前的某一个春天里，你和我一起在公园里美丽的桃林里拍了很多照片。蓝天己经被密集的花瓣挡住，它们正在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开放着，而?有开花的花蕾，三个一组，五个一团，紧紧地抱在一起，真像难分难舍的好姊妹呢。
     桃林里传出咱俩的阵阵笑声，人和桃花融在了一起，鲜红的桃林像一片?霞。直到残阳如血，傍晚时分，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家。
     表姐，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的春风秋?，花开花落。而如今你竞如桃花般被春风吹散了，瞬间花雨满天。只留下我对你的记忆，还有这几本影集，我的心里整天也灰蒙蒙地飘着细雨。
     我多次去看过姑母, 发现她脸上的皱纹像是老树牵荦绊绊的藤蔓，丧女的悲恸，是她心上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这些伤痕，全都化成了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永永远远地留了她的心里和脸上。
     表姐，在我窗外的那棵桃树上，有两只小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树枝上正盛开着红云般的桃花，记得你和表姐夫一起曾经和我开玩笑，说：“表妹，假如有来世，我愿意变成一只小鸟，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此时是否，你俩，化成了，小鸟，来，看我？……
    这个夏天，整个桃园在风中陶醉着，田野里全是桃树的香味。阳光从桃树叶隙里零零散散洒落在我身上，我在一棵棵桃树下放慢了步子，树上红了的桃子不时亲吻着我的脸庞，一个个都饱满着，里面的肉汁仿佛会在一瞬间喷射出来，溅了我满身满脸，正在这时，我仰起脸，对着天空深呼吸，一对漂亮的但又叫不上名字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叽叽喳喳地叫着，飞落到我眼前的树枝上，趁着我不注意时啄起桃子来，这两只鸟儿是否是你俩，又来做客？……

云中一鹤

很动人的一篇文章，由于处理不当，起伏性不大，悲喜之情缺乏感染力。此文应该列入小说范畴。问好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