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扣4

飘渺鸿影 · 发表于 2009-8-13 10:12:22

一、 
 
 半个月后，袁总督的部队奉命返回京师，不到两天的时间，袁氏一族就以叛国通敌罪被收监入狱。消息一传开来，京城的百姓皆信以为真，甚至连许多昔日跟袁崇焕一起久经战阵并同朝共事的士大夫们也深信不疑，一时之间，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袁崇焕英雄声名扫地，大家都恨得咬牙切齿，传言要生食其肉。 
 叶莺儿暗托人到顾家探听虚实，回话的人说顾家的人也正着急，还是没有顾玄的下落。 
 袁氏一入狱，尚书府就接到圣旨，刑部尚书龚鼎孳负责审理此案。当天夜里，尚书府来一不速之客，正是顾玄。龚家与顾家一向交好，顾玄此来，就是请龚鼎孳妥善审理此案。经过一番密谈，龚鼎孳深信袁总督这类铁胆英雄，绝非背信弃义的叛国小人，也就答应尽力而为。 
 这天晚上，谈完事正欲离去的顾玄，忽听西厢有一阵琴音传来，弹得是《孤愁》，指法娴熟，韵味高雅，淡定中略显凄凉，顾玄久居战阵，突然听到这样优美的音乐，便想起了叶莺儿，自己初识她时，也是弹的这首曲子，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一股强烈的思念和惆怅之情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倚栏而立。 
 突然琴音戈然而止，琴弦似已崩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声。细细听来，那声音，象极了叶莺儿，顾玄一惊，以为自己听错，再听时，确认无疑。顾玄便问龚府下人，是不是有一位姓叶的姑娘在此寄居，下人皆言不知，只说是有一位柳姑娘，精通琴棋书画，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了。 
 顾玄终是不甘心，便径自往西厢走去。 
 灯光下，纱窗微掩，啜泣声已渐渐微弱，许是那女子哭得累了。透过那摇曳的灯火，顾玄看得惊呆了：眼前的女子，除了脸上没有梅花型的刀疤外，肤色略白，其余与叶莺儿一般无异，真还没有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他这才反过神来，自已离家已很久了，定是太思念叶莺儿的缘故，才会心神恍惚。 
 他决定回湘西的桃花谷一趟，当夜便回了学士府探视了久别的家人，一夜辗转无眠，抚弄着叶莺儿相赠的青丝,总是想着叶莺儿，也不知她怎么样了。第二日天还没亮，便驭马飞奔而行。 
 找遍桃花谷，也没有见到叶莺儿，顾玄不禁好生失落。除了见到几个下人，顾老夫子和叶三娘也不知去向。一打听才知叶莺儿离开桃花谷已大半年，顾老夫子早离开桃花谷去云游四海，叶三娘则于几天前去了京城。 


 二、 
 月光下，尚书府的西厢后院，叶三娘负剑而立，叶莺儿泪眼相望，对叶三娘，叶莺儿是又惧又爱，在心里，她把叶三娘当作娘亲一样依恋，只是叶三娘的冷漠和尖酸，让她总不敢接近。 
 叶三娘对叶莺儿的私自出走并没有私毫责怪，反倒冷笑道：“长本事了？居然高攀上了尚书夫人，生得越发水灵，也不用易容乔装，是不是急着想嫁入顾家？” 
 “三娘，您有所不知，那日进尚书府下着大雨露了真相，我怎好意思再易容示人？”叶莺儿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辩解:“若不是横波姐姐出手相救，只怕连命都丢了，她还给我取名叫柳青青，三娘您不会见怪吧？” 
 叶三娘哈哈大笑道：“罢了，这样也好！你总算没白在江湖上混，有长进！听说姓顾的小子回来了，你不要露了真实身份，天下的男人皆薄幸，京城才美女倍出，不信他不看花眼，趁此机会试他一试！” 
 叶莺儿听说顾玄回来，悲喜交集，又浸出泪来。她心想，玄哥定是不会变心的！但自与顾横波结交以来，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又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顾家对自己这么排斥，忽觉得三娘说的话也在理儿，一下子心中便没了底。 
 这一夜，叶莺儿无论如何便是睡不着了，摸出怀中揣着的青丝扣，回思经历过的一切恩爱过往，心中既是期盼，又是恐慌。而自己的一生，却是无怨无悔地寄托给了他啊！没两日，就有丫环通报说是一位姓顾的公子要求见柳姑娘，青青一惊，该来的终会来的！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不是滋味,便叫下人通传。 
 抬头望去，一翩翩少年公子正阔步而前，目光敏锐，额头高洁，边关的风沙将他磨练得更成熟和刚毅，果然是自己日思夜梦的顾玄！青青差点脱口叫出，泪涌到眼眶又极力地咽回去，还好她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在下顾玄，仰慕柳姑娘才华，特来一会！”顾玄抱拳施礼。 
 青青道了一个万福，娇声道：“顾公子客气了，大家都叫我青青，你也叫我青青好了！” 
 四目相对，似一道电光闪过，顾玄只觉得这声音是如此的亲切！这目光是如此的熟悉！醉里梦里都是这柔情似水的声音与目光呀！他不禁细细地打量着柳青青，她看上去比叶莺儿更多了一些妩媚和欢快，少了一丝冷漠和神秘。他自己也蒙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叶莺儿，似乎又不是！如果是，她为何又要叫青青，而且不肯与自己相认？如果是，她的脸上为何没有了梅花斑？如果不是，这声音和眼神为何让自己心醉又心碎？ 
 “顾公子，请用茶！”青青轻声道：“公子此番来，是跟我谈诗、论画还是比剑？” 
 顾玄感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微微泛红，朗声说道：“今天就谈诗吧！” 说罢，拿起案上的笔墨，洋洋洒洒写下几行诗来： 
 国恨难消引旧愁，铮铮铁骨血空流。 
 山河破碎魂依在，日月轮回梦已秋。 
 沧浪漂萍踪影匿，心湖莺燕又何求？ 
 青青杨柳飞鸿现，沉醉人间万念休！ 
 青青心想:袁总督入狱,玄哥对国事心灰意冷,对自己依旧情深意重,不禁窃喜。转念一想，既是对自己情深意重，为何又来找柳青青吟诗作对，莫不是来投石问路？心中终是不快。 
 青青笑道：“想不到顾公子一介武夫，文采竟也如此风流，青青仰慕不已，只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青青也写一首，但请公子莫笑！” 
 弹剑沉吟醉紫烟，将军白发竟戎边。 
 悲传楚帐绝龙虎，怨载明廷束凤贤。 
 空负三千忠国志，枉承一世不白冤。 
 须眉五蕴凌空去，红袖绾丝忆故园。 
 顾玄心中沉思，这个柳青青果然不同凡响，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实事的嘲笑与讥讽和对袁崇焕深深的担忧，诗里绝无莺儿的风格，莺儿婉约沉静，而青青豪气干云，只可惜生就了女儿身，不然也是一介英雄豪杰。他习惯性地拍手鼓掌，情不自禁地问道：“敢问青青姑娘仙乡哪里？” 
 青青道：“家乡正经历战争烽火！” 
 顾玄想到，她必是北方女子，这般的写诗投石问路，竟一点反映也没有。定然不是自己要找的莺儿了，不禁好生失望，只是还在奇怪，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相象之人，容貌、声音，甚至连眼神！便假装喝茶，忍不住多看了青青几眼。 
 四目又相对，顾玄的目光象触电一样的闪开，曾经的一切都在脑中晃过，唯有久久的思念不绝。他们谈到政治，谈到袁崇焕，许多意见不谋而合，对袁崇焕充满深深的担忧。 
 顾玄觉得该离开了，便嘱托道：“还请青青姑娘在横波夫人面前美言几句，袁总督的事，请她多多费心！”青青点头示意，顾玄辞去。 

 三、 
 一种强烈的爱恋从心中涌起，青青想变回叶莺儿，她要扑到顾玄的怀里，跟他诉说这一年多的相思与痴恋！她要在一个顾玄极可能出现的地方与自己意外地邂逅。 
 抱国寺内，一个青纱蒙面的青衣女子跪在佛堂前顶礼，虔诚之至，她的身上，还负着一把碧峰剑。在她起身的刹那，奇迹真的出现了，顾玄搀着顾老夫人迎面而来。那一刹那，两人不约而同的脱口呼唤对方的名字，这个青纱蒙面的女子正是自己日思夜梦的莺儿啊，顾玄撩起面纱，用手抚摸着她清瘦而俊俏的面容，那黑色的梅花斑依然如故地挂在她的脸上，那是顾玄心尖上磨不灭忘不断的怜与爱！ 
 一丝清泪从莺儿的眼眶喷涌出，委屈、思念、孤独，统统交织在一起，这样的感觉，顾玄是能懂得，他帮她拭去泪痕，接着抚摸着她长长的头发，触到了自己赠送给她的青丝扣，紧紧地插在了她如云的青鬓上。叶莺儿静静地望着顾玄，那眼神，让顾玄心魂欲碎。 
 顾老夫了咳嗽了一下，顾玄才返过神来，拉着叶莺儿的手朝老夫人走过：“快，莺儿，叫奶奶！” 
 “不必了！我可受不起，玄儿，我和她早见过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顾老夫人冷冷地道。 
 叶莺儿朝寺外飞奔，顾玄尾随而去。 

 叶莺儿告诉顾玄，她和叶三娘一起住在悦来客栈，等袁总督的冤情翻案，就返回桃花谷。顾玄道：“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也奈何不了我，我要生生世世和你相守！” 
 两人在一起缠绵数日，顾玄忽然又想到了还在收监审察中的袁崇焕，便又上了尚书府。跟龚鼎孳谈起这桩案件，才知情况大为不妙。说是两个被皇太极俘虏的太监被放了回来，一个叫杨春，另一个叫王成德，在崇祯帝那里妖言惑众，指证袁崇焕多次与皇太极秘密会见，崇祯信以为真，将袁崇焕之前的汗马功劳全部抛之脑后，已起杀心。 
 龚鼎孳道：“这件事情，我已回天无力，不几日，就要盖棺定论了！” 
 顾玄只觉得内心一阵强烈的抽搐，他按捺住巨大的痛苦，向龚鼎孳请求道：“袁将军戎马一生，竟落得如此下场，可怜他年过五旬，与家人聚少离多，总不至于让他的家人也受此牵连吧！” 
 龚鼎孳道：“皇命如山，我等只能尽力谏言，顾贤弟就静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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